她说这些的时候,面上一直都是带着笑的…
只是在说及如今的时候,许氏的声音免不得还是低落了几分:“这才过了多久,这世上的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霍令仪听出许氏话中愁绪便握着她的手说道:“这世上一瞬一个变化,的确难测,不过…”
她把话儿稍停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不过这亲人之间的血缘牵绊却是不会变的,以往是我不懂事才在心中把人立了高低之分,其实舅舅一家一直都是很好的,我还记得小的时候舅舅还背着我放过风筝、骑过马。”
幼时的事她已有些记不太清了,只是如今细细想着却也能记起几桩…
记忆中她那个舅舅还不似如今这般,那个时候的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尽管如今经了岁月他的名声是越发不好…可是说到底,他终归也还是她的舅舅,是这个世上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许氏这还是头一回听霍令仪说起这些,一时竟也有些回不过神…她低垂着一双略显怔楞的眉眼还未曾说话便又听霍令仪继续说道:“以后您若想来便来吧,我若有空也会陪着您过来的…他们是您的亲人,您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
这句话落,许氏终于还是忍不住泛红了眼眶,她环着霍令仪的肩,心下犹如惊涛拍浪一般迟迟未有个消散。
这么多年,除了年头、节里她鲜少会过来…她从来不在乎外人的目光,可家人的想法她却不得不考虑。
她知晓哥哥的名声不好听,也知晓晏晏心中的不喜,因此即便心中再怎么想再怎么念,她还是舍了。
哪里想到,如今她竟能从晏晏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许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刚张了口倒是眼泪先落了下来…这一番模样却是把霍令仪吓了一跳,母妃性子虽柔和却鲜少哭,除了父王归天的那一日,这么多年,她还真的从未见母妃哭过。
霍令仪思及此忙坐直了身子,她取过帕子替人小心翼翼擦拭着,口中是又另跟着一句:“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惹母妃伤心了?”
“不是…”
许氏握着霍令仪的手背轻轻拍了一拍,示意无碍:“母妃只是高兴,我的晏晏长大了。”
她话是这样说,只是眼泪却还是没个尽头。
随行的程嬷嬷瞧着这幅画面忍不住也泛红了眼眶,她也是打许家出来的,待许家自然有深厚的感情…这些年王妃心中的苦,旁人不知,她岂会不知?一面是自己的娘家,一面是自己的儿女,舍了哪儿都痛心。
好在,如今郡主是真的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程嬷嬷想到这便又忍不住破涕为笑,她一面是握着帕子拭了泪,一面是帮着霍令仪劝说起许氏:“王妃且莫哭了,马上就到了,若是大夫人瞧见怕是又该心疼了…”
许氏闻言总归是止住了泪,她重新净了回面,知秋忙又替人补了回妆,等一应拾掇好,英国公府便也到了。
…
故去的英国公早年也是武将,平素行来走往为着方便那门庭也未曾建多少阶梯,马车便径直通由右侧门往里驶去,等到了一进院落的影壁之处才停…几个丫鬟先下了马车,跟着许氏和霍令仪也由人扶着走下了马车。
许家早先就得了信,这会影壁那处也早已侯了人。
两人甫一走下便听到那处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清越还带着几分诗香书气浸染出来的温和:“阿娴、晏晏,可把你们盼来了。”
霍令仪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妇人,她着一身牙白色四合如意圆领袍,底下是一条松花色仙鹤衔芝马面裙,身上并无多少饰物,通身气质却极其温和,脸上时常带着一抹笑,令人见之便生了几分亲切。
这位正是英国公府的掌家夫人,她的舅母沈攸宁。
而沈攸宁的身边也站着一个十六余岁的姑娘,她一身柳黄色绣蕙兰的竖领长袍,底下微微显露出来的裙角绣着同式样的兰花,脸若银盘,眉目温和…许是见她看去,面上的笑便又浓了几分,口中是唤她:“晏晏。”
这位却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她的表姐许瑾初。
许氏眼瞧着她们,先前还平复的心情此时便又起了几分波澜,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走了过去,离得越近,那股子思绪也就越发不能平复…她的唇畔一开一合,却是掩不住的激动,等过了许久她才开了口:“嫂嫂,谨初。”
沈氏瞧着许氏这幅模样,心下不免也有些感慨。
上回见时还是信王的消息传到燕京的时候,只是那会许氏正是大悲大痛之际,府中来往的人也实在太多…她们两人之间也未曾说上什么话。
她手握着许氏的手还不及说话,便见霍令仪也朝她们福身一礼,口中跟着一句:“舅母,表姐。”
声音温和,礼数周全,却是让沈攸宁和许瑾初都怔楞了一回。
这么多年两家平素也鲜少走动,即便是年里年节,大多也只是许氏一个人来上一回,就算霍令仪也跟着一道来了也不过是清清冷冷打上一礼,何曾有过这样温和的时候?
即便是素来端庄的沈攸宁,这一时之间也有些未曾回过神来。
不过沈氏终归历事颇多,即便心中有惊有疑,可也不过是那会子功夫的事…她笑着弯下腰肢握了霍令仪的手,面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就连声音也未有一丝变化:“都是一家人,何需这样大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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