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怎么过来的?”
要是沈寒山把自己拎过来的,那也实在太愧对恩师了,希望是哪个有眼力见的下人瞧见他倒在沈寒山的案几上……
“是太子殿下把你抱过来的。”
李璟平淡地打断他脑海里面的构思:“太子殿下还托我给你留一句话——他听闻你早年得过血症,嘱咐你以后更要爱惜身体好生安歇,不要顾此失彼,为了这里的病人,耽搁了自己的身子。”
吴议闻言,脸上一红,拨乱的心绪马上被李璟几句话径直剪碎开去——现在他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只想蒙住被子把自己捂死。
从西院到东院,别的人不说,徐子文和吴栩两双眼睛肯定瞧见了,更别提王家来来往往的家仆们了,指不定就连那十双狗眼睛都肯定看见了!
流言的厉害他在袁州就尝过了,到时候要是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出去,这事儿可就委实难以解释了。
正当他准备把自己埋进被子当个缩头乌龟的时候,门外风风火火已闯进一个人,话不先说,直接把他从被窝里面拎出来。
“睡够了?”
沈寒山斜眼一瞥,并不因为是自己的学生就格外宽宏,一手将吴议扯出被窝,另一只手里还提着本《肘后急备方》,怒气冲冲地找吴议来算账。
“你瞧瞧,你瞧瞧这是什么!”
满脸的嫌弃。
吴议一瞧,本来就绯红的脸当即成了煮透的虾米。
沈寒山手里好好的一本旷世医典,居然被他睡着时掉出的口水洇出好几道印子,连带讲天花的那几行的字迹都模糊成一片,若不仔细看,是看不清字迹了。
吴议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正准备赔礼道歉,沈寒山已经把书一丢,撂在他的案上。
“可惜了这一本还是孙仙人亲自做过笔记的《肘后急备方》,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他摆摆袖子,似乎遗憾非常,“你自己留着看吧,我不要了,不要了!”
沈寒山一边嘲讽他,一边已经给了吴议入门以来最好的礼物——孙仙人亲手批注的医经,这是多少生徒巴不得抢来供在香案上的好东西啊!
吴议心知自家老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想送本书也要先编排他一顿。
外人看他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只有他自己心里门清,这位看上去不修边幅、落拓不羁的沈博士面皮可薄得一戳就破呢!
这话也就在心里自己吐槽一番,哪敢抬在明面上叫沈寒山生气。
他乖乖地谢过自己的老师,又安顿好该睡觉的李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跟着沈寒山又踏出门去。
——
沈寒山一道走,一道和他交代这一天发生的许多事。
长安已有来信回报,所幸除郿州之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发现天花疫情,由于王陵闭关锁门得及时,天花的传染范围暂时控制在了郿州境内。
而那近百户人家一一排查下来,确认天花者一共八十一户,都已补贴了粮食锁紧了院门,每家各派了个衙役在门口看守,既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许放外面的人进去,严防死守,一定不许传染出去。
而徐子文和吴栩看顾的十条犬里,是有五条种过痘的,其中已经有一条已经发出痘来,眼下还有些高热,已经牵出来单独隔了小圈,用小荆熬了水灌了下去,暂时还算有点精神。
“比起得天花的患儿,这条狗的发出的痘子确实少很多,你瞧瞧。”
沈寒山指向的那条狗,偏巧就那日气势汹汹的头犬,此刻也失去了当日高傲凶残的姿态,躺在地上抻着舌头不住地喘着气散热。
吴议下细观察,发现这狗身上的天花痘子稀稀拉拉,除了脸上略多了两颗,并不像发病的患儿那样遍布全身,想来用经过稀释的痘浆种痘,暂且算有点作用。
接下来的就要观察这条狗的死活了。
吴议垂眸瞧着这条半死不活的大狼狗,在心中默默祈祷,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
师徒二人对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狗相顾半天,沈寒山才淡淡地一开口:“种痘防痘,这办法实在很高明。”
“老师谬赞了。”
吴议也委实无奈,这在一千年后成为常识的办法,搁在一千年前确实是太先进了。
别说沈寒山,就是他自己若听到别人提出这个想法,都会忍不住想那人到底从何处想来的办法。
更何况他有砒霜医血症,闭式引流治气胸的前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才入此门的小小生徒能有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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