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尚且天真,以为王氏会看在两家多年情分上庇护自己和弟弟,尤其是国公府出事之前,母亲已和王氏透了口风,愿意允了她多次相求,结两家姻亲之好。
她本以为自己和阿惟能得到一点来自长辈的庇护,颍川伯府也确实将她们接进了家门,但谁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当真让她看透了人心险恶与人情冷暖。
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从来热情慈爱的姨母,再没有往日的温柔与心疼,满眼的挑剔与不满意,言语举止之中尽是敷衍,还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漠与鄙夷。
或许是国公府的落败,让王氏再无忌惮,在她和阿惟面前终于表露了真正的想法——
“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呢?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份,一个父母亲族俱亡的孤女,还敢肖想我的阿玄,肖想伯府女主人与阿玄嫡妻的身份,当真是可笑至极!”
“看看你这容貌,狐媚子一般的脸,哪儿是能做正妻的,和卢尚书家的小姐可怎么比,云泥之别说的就是你和卢小姐了。”
“真是晦气!
天天就知道哭丧着一张脸,再好的心情看到你这张丧气脸都给毁了!
还敢在府里勾搭老爷和少爷们,你就是这么回报危难之际收留你们的长辈的?”
在王氏身上,苏怡安第一次感受到了苏家败落之后来自他人的赤-裸恶意与阴暗内心,那个女人身上再没有半分曾经慈爱长辈的模样,反而尖酸刻薄、刁蛮势力,让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何谓现实与人性。
污蔑,侮辱,轻贱,鄙薄,她从不知道一个从小到大善待她的长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那时候的颍川伯府,已经不是她和阿惟的庇护所,反而成了虎狼窝。
如果说王氏对她的恶意还能接受,陈玄一边说心仪她想娶她为妻,一边欲语还休的在她面前故作深情,实际上却和卢氏定亲的行径就让人恶心了。
对这个青梅竹马,她从小当做亲近的哥哥相处,虽说没有男女之情,但既然母亲觉得这是个可以嫁的良人,她愿意听话试试看。
结果,让她委曲求全,纳她为妾?这就是从前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光风霁月的竹马少年?
苏怡安当真是恶心透顶,更别提陈丽茵在她面前摆伯府小姐的谱,言辞尖酸的嘲笑她不再是国公府大小姐,炫耀自己的家世与婚事,有空没空来她和阿惟的小院里找茬欺辱他们……
对苏怡安来说,如果家族的败落与亲人的死亡是噩梦的开端,那颍川伯府这一家子的行径就是为噩梦增光添彩的画笔了。
在那个府里,她看到了太多,也感受了太多,在这些人身上,更是彻底磨灭了曾经的天真幼稚,开始真正的以一个孤女的身份努力着活下来。
后来,她问过崔洵,为什么那些曾经看起来那么好的人会在她家败之后变得面目可憎,崔洵嗤笑一声,给了她两句话——
“不是他们变得面目可憎,而是你蠢,没看清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存心害你。”
她当时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崔洵所说,愚蠢天真就活该被别有用心的人欺骗算计。
但崔洵说是这么说,过后却还是找借口又收拾了颍川伯府那一家人一顿,即便在此之前他们早已经被崔洵几番手段吓破了胆,整日里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
在这件事上,崔洵还教导她,“直接弄死多无趣,看他们整日里提心吊胆把自己吓个半死多有意思,想起来了就收拾一顿,心情不好了无聊了也可以找茬找乐子,等真没兴趣了再彻底弄死,也不费什么功夫。”
苏怡安表示很受教,但她本质上确实不擅长这些,即便是报仇,也是想着把仇人全部弄死干净,却是从来没有崔洵那么会算计人心,折腾敌人的手段花样百出的。
她这里想着往事,身边却突然多了一道软软的嗓音,“怡安姐姐,你这个璎珞项圈儿真好看。”
七八岁的小姑娘,清秀娇俏,声音软软甜甜,目光中俱是渴望与羡慕,看起来十分可爱惹人心怜。
但苏怡安全无以上想法,她讨厌陈丽茵,即便她现在还小,不喜的感情依旧十分强烈。
若是从前,只要陈丽茵露出这种眼神或者夸赞了她什么首饰衣裳,她都会本着疼爱小妹妹的想法送她一份。
但既然她长大后说这都是她的施舍,是炫耀,是轻视,那她就如陈丽茵所愿好了。
于是,苏怡安笑着道,“你也觉得这个项圈儿好看啊,是父亲-亲自找工匠给我做的呢,费了许久功夫的。”
这个璎珞项圈儿当真是极费功夫的,就说材料吧,羊脂玉牌,贝壳,紫水晶,珍珠,红玛瑙,各色宝石,还有绞得极细的金丝银丝,可以说是从材料到做工都堪称顶级。
当年她不舍得给陈丽茵,她还闹了许久脾气,如果不是后来她让人重新做了一个送去颍川侯府哄人,只怕这人心里还要更恨她。
就是后来陈丽茵出嫁准备嫁妆时,她还看到许多曾经赠给她的旧物,让对方惹来不少艳羡目光。
也是苏家败落之后,苏怡安才深刻的了解到,她曾经的生活有多好,父母亲和叔叔婶婶有多爱她,在国公府里,她度过了一个多么美好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