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却又觉得火光下那张脸的轮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高烧中他觉得有人在给自己擦汗,又在给自己喂药喂水,他心道这个人好笨,汗也是水,他少喂点水,自然不就没有汗了?
可是他到底没有开口。
梦里照顾自己的是阿娘,阿娘似是瞧很高兴,说自己的儿子终于有着落,他也安心了。
杨二没敢告诉娘亲自己被退货了,只是傻傻地冲着对方笑,而后眼见着那人血肉渐消,只剩一具空荡荡的白骨。
梦里他也不晓得怕,徒然伸手去够,而那白骨轰然散架,他的手指穿过了那雪白的丝,什么也没抓住。
他猛地从梦里醒来。
鸟鸣自门外传来。
杨二四下看看,自己依旧躺在那座破观里,身下不知怎么铺了层厚实的褥子,盖着的棉被也暖和柔软。
穷人志短,他只记得那几个铜子儿了,立马便去摸兜里。
兜里头有六个铜板加十几片金叶子。
金叶子的颜色和他周围的一圈金光颜色相近,他碰了碰那金光,金光上立马浮现了一串奇妙的符文,而后像瓷器那样猛然碎裂,让他自如地走了出来。
那两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钱财跟一个防止他梦中遇害的结界。
杨二从兜里掏出了那金叶子,想将它扔出去,可到底是连被子一起带回了家。
说是家或许不大准确,他娘害病之后便被帮佣的那家人赶了出来,他们母子俩便偷偷地住在一个无人的磨坊里头。
杨二抱着被子跑过去,还没进门,便听到磨坊里有隐约的人声。
许多天没住了,藏身之处易主也是常事。
杨二想了想,觉得那破观其实还算不错,而且那观里的真君像也被人偷空了里头的料,拿来藏东西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他便抱着被子回去,将被子跟大部分的金叶子给小心翼翼地藏进了不知道哪路真君的铜像里,兜里揣了一片金叶子跟那六个铜板,往城门口跑去。
他身子骨结实,虽然大病一场,但转眼便又能跑能跳。
想起那病怏怏的仙君,心道这群人修的是什么仙,竟然还不如自己一个凡人结实。
等他到城门口时,没能瞧见自己娘亲的尸。
他用一个铜子跟守城门的打听,那人满脸厌弃,说他好缺德,把尸埋在这里,熏了他们整整两天。
他们闻出味儿从哪儿来的,就喊人把尸体拖到郊外了。
“城里不少害病的,死了又没人收尸,堆久了是要生疫病的,现在估计已经烧了。”
那守门的说,“还有,你熏了我哥俩两天,就一个铜板不合适——诶,怎么跑了!
你等等!
这一个子儿不够啊——”
杨二未等他说完便已如离弦之箭般跑开。
守门的看得目瞪口呆,纳闷那俩小短腿怎么能倒腾得那么快呢。
城门通大路,沿途还有一条河流。
连日暴雨,那河水瞧着也比往日里更脏,山林虽比雨前葱郁,但也折了不少枝叶。
杨二追着那条狼藉的路,寻到了正午,终于看到了一块浅墓。
焚尸大多烧不干净,骨头牙齿总是会剩下不少,有时候火候不到,连皮肉都还不干不净地剩着。
收拾的人会将那些残渣埋进一个极浅的坑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