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为荀听递上一杯水,说道:“我让治安佣兵尽量控制一下人数。”
又接连进来几个人,或絮叨,或哭泣,或吟唱,祈祷与忏悔的行为千奇百怪,荀听都耐心地听完了,并赠予劝导和圣泪。
直到进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妪,她的皮肤如沟壑纵横的泥土。
翳是眼睛死亡的过渡,而她的眼里已横尸遍野,眼球只有挣扎着才能窥见丝丝天光。
她被一个孩子扶着走到主教面前,屈身跪地,说道:“愿女神保佑他。”
荀听见了小孩的声音,于是问道:“是这个孩子?”
“不……”
老妪气息微颤着说道,“愿女神保佑怀霏殿下,我……我们怀霏殿下受苦了呀。”
一旁的小孩也学着老妪的模样跪拜,学舌道:“愿女神保佑怀霏殿下。”
“……”
荀听疲倦的神经被这个名字拨了一下,瞬间清醒了。
他蹙眉,片刻启唇道:“你知道你在为谁祈福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死了,但脑袋还没糊涂。”
“那你知道……怀霏他有罪吗?”
荀听叹气道,“他亲口承认的罪名,自己进的监狱。”
“我知道,我知道……”
老妪也不明白皇室里的个中纠葛,不明白怀霏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记得自己受过恩情,反复地嘟哝着,“可是没有殿下,这孩子活不下来啊,好多孩子也活不下来啊……”
她紧抓着孙子的手,说:“殿下他是有苦衷的,有苦衷哟。”
“……”
老妪努力地转动眼球,脸上的深壑夹着陈年的泪水,她说道:“我……我们每年圣泪沐浴都会排队来求,可赐佑从来没有挨到过我,这一等几年过去了。
多亏了大降霖,我才能在这儿见到您。
十四日大降霖啊……”
老妪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喃喃说:“十四日大降霖也是怀霏殿下为我们做的呀……”
荀听心弦一紧:“等一下,还有其他人要来为他祈福?”
老妪情绪很激动,像是怕主教听不清似的,总是在重复着说话:“是啊,是啊。”
连晟谕廷中都无人敢为怀霏求情,若是这帮平民的行为被其他主教发现,大概率会因谋逆罪而入狱或赐死。
“你们的祈福我听见了,若是你还有什么请求,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荀听赶紧说道,“但你一定回去劝告你的同伴,让他们接下来的十三天里,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老妪连连点头:“好,好……”
荀听照常伸手蘸水,掌心凝结了一滴清澈透明的纯洁露滴,递给老太太,说:“您……你记得就好,拿上它离开吧。”
“我不要圣泪,”
老妪却推开他的手,说,“请您把圣泪给他,给怀霏殿下。
我们一共有三百零一个人,只乞到了这一滴。
我们听您的话,以后不再来,这一滴就是我们三百零一个人的,请求您把这滴圣泪给怀霏殿下。”
“……”
圣泪还在手心漂浮着,荀听怔了好一会儿,说,“我答应你。”
话落,老妪磕了个头,道:“感谢您。”
她的孙子小小地匍匐着,学着奶奶之前的话,稚声稚气地说:“怀霏殿下受苦啦。”
说完,祖孙俩行了吻手之礼,之后如两片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秋叶,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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