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梅洲君演这一出时迁偷鸡,是在民国二十四年,离立春只差十来天。
也说不准,这年春寒太重,钟摆都锈得走不动了,也许还能再往后拨靠几天。
用的是一对锡壶蜡杯,一把短木刀,几张稻草纸。
喝了几杯空空如也的酒,吃了只虚虚实实的鸡,最后落下肚的,只有那几张着了火的纸,偏偏他酒酣腹饱,怡然自得。
以至于一世聪明如连暮声,也花了十年功夫才弄明白,当日所见确实是真的。
能演出来的都是真的。
不过在当时,他的目光只是凝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隔着满面铺张的粉墨,依旧能看出唇薄而红,质地柔软,仿佛连热粥都喝不惯,偏偏就敢玩吞火的把戏。
时迁偏着头,鬼鬼祟祟觌他一眼,一手握住木刀,在那沓稻草纸上“笃”
地斩了一记,手上用了个割一般的巧劲儿,仿佛当真在筋骨间拉锯一般,这才撇下一张黄纸来。
“我先吃这个鸡大腿,”
他道,将黄纸斜卷成筒,朝蜡烛上一撩,“这个有个名儿,叫独立朝纲。”
黄纸筒上飞快腾起一圈火苗,赤红小蛇似的,朝他指头上窜。
这家伙显然学艺不精,没算准火势,被烫得“哎呀”
一声,忙不迭甩起手来。
“嘶,好烫,果然新鲜!”
这一甩倒好,几点火星子扑簌簌往外窜,全掸到了连暮声的眉毛尖上,几乎发出“呲”
一声响。
连暮声叹了口气,拿手帕按住眉骨。
蜡烛在两人间静静地烧着,灯芯不时毕剥一跳。
丑角没有搭理他,那双点漆般的眼珠在火光中缩紧了,看起来有点冥顽不化的痴。
他显然是馋虫入脑,忙不迭把纸筒往嘴里一塞,牙关一阖,火苗如流心的鸭蛋黄一般,在齿缝里通红地一闪,就这么被咔嚓嚼灭了。
他像是含着满口滚烫滴汁的鸡肉,舌尖都在发抖,失声叫道:“真香,真香啊!”
这样子疯疯癫癫的,就是开始入戏了。
这一入戏,百味杂陈,馋字当先,仿佛肚里住着个饥寒数千年的时迁,冷怨如厉鬼,啸叫如贪魔,拿手爪发狂也似地抓挠他的胃袋,没一口烈火下肚,还当真浇不灭这深不见底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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