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杀人,乃是为天下公,为推翻清室,为光复中华,为我同袍免受铁蹄挞伐之苦,宵小杀人,却是为一己之私,为他高官厚禄,平步青云!”
陆雪衾一字一顿道,“二十年一弹指,有人已是泉下之鬼,有人却已翻作人上之人。
诸位叔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公子,我等不惜肝脑涂地,誓为督军报此血仇!”
“肝脑涂地,报此血仇!”
“杀我父亲的,一共有两人,那叛徒连泰舟,已青云直上,做了实业部长,常云超更是身居国民政府主席一职,身边护卫高手如云,要一举杀他二人,难于上青天,”
陆雪衾徐徐道,“明日之行,十死无生,我陆某人无话可说,唯有以此血酒,敬诸位叔伯!”
他端起银酒杯,一饮而尽,又掷杯于地。
——砰!
那一片猩红的鸡冠,在地上暴跳,仿佛死而不僵。
陆雪衾眉间那一道红印几乎能滴出血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十数口箱柜,齐齐洞开,扒开上头一层作为掩饰的鞭炮之后,余下的皆是枪弹。
梅洲君微微变色,脑海中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此刻彻底成形——闵江督军,陆云蓬!
陆云蓬此人,早年精于刺杀,反清之时亲率刺杀团,屡立奇功,后又转入光复会中,致力北伐,不料壮年染疾,暴卒病榻之上,妻女紧随其后,不治身亡,也是当时一桩无头公案。
想不到,当年的凶手,竟然是常委员长!
明天......不对,已经是过了子时,是今天......常委员长……连部长......
梅洲君霍然抬头,目光如电。
他刚在席间听梅老爷提起过,常委员长会在今天接见商界联合会代表,连部长亦在此列,因最近新盐法之争愈演愈烈的缘故,受邀出席的盐业代表,足有三人,其中就有这位风头最盛的阎锡云。
难怪陆雪衾会投进盐业这摊浑水中,接连出手刺杀,这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只是此举不论成败,都将陷盐业于绝地!
陆雪衾深深和他对视一眼,道:“梅老板昨夜大醉,身体不适,今日出席的不会是他。”
梅洲君颔首道:“少督军真是深谋远虑啊。”
陆雪衾半晌无话,忽而伸手在案上一叩。
在场诸人应声退出帘外,唯余他二人站在香案前。
他回过头来了,眉锋扫进鬓里。
梅洲君下意识察觉到了危险,却只来得及后退一步,手肘刚抵在香案上,陆雪衾已然抓着他的手腕,不容抗拒地俯首下来。
对方双唇间还残留着鸡冠血腥苦的气息。
那是一个秽臭不堪的吻,偏偏又烫得惊人,那一道带煞的红印紧贴在他面孔上,拼死汲取他的光和热,仿佛他是符箓底下待锁的妖邪。
梅洲君被压得一个趔趄,重重撞在了供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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