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舆论已经沸沸扬扬,但侦查委员会那边的司法流程还没有下来,程路安接受了汤越则的问询,但马上被放了出来,还是自由人一个,现在正在休假,连职都没停。
有这样特殊的优待,当然也全靠傅家的关系。
“为什么?”
段宁忽然问道。
程路安像听见了什么笑话,说:“我还没被你们弄进去呢,段宁,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为什么?你能傍上傅轻决吹枕边风,我程路安却是辛辛苦苦才有的今天!
别以为现在就想看我的笑话,傅轻决永远代表傅氏的利益,现在看样子他是玩腻你了,军火走私案能不能成都还不一定!”
段宁深吸了口气,胸腔有些发颤。
他说:“所有的证据都在,但最终指向的不应该是你,一旦真的定罪,你会替别人承受他们本应要受的审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就是现在这样吗?!”
程路安仿佛被戳了痛处,陡然质问道,“你以为只有你是无辜被迫,别人就都是追名逐利丧尽天良,然后呢?李铎推你到安全局做执行官,你在首都连面都不用露几下,那一年你多大?才二十三吧,凭什么啊?”
他走近注视着段宁,狞笑起来:“你没失势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
段宁的脸色逐渐煞白,一直发闷的心口在此时终于过载一般,细细密密的针扎一样疼。
“李铎总统的遇刺,你知道?”
段宁哑声问道。
程路安看段宁像看手下败将,哼笑着说:“你心知肚明,李铎要在战后解放西区,会砍掉多少人的相关利益,有人刺杀他,不是很正常吗。”
“但刺杀成功了,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就能刺杀成功联邦总统,”
段宁苍凉地笑了笑,看着程路安的表情,“我在前线听说的时候,以为是做梦。”
程路安果然默了默,神色变得略有复杂。
那时新联邦一片大乱,他在港口值守,发现一仓不明枪械,上报时以为做的是大好事,只等论功行赏了,他却很快被一记现实的重拳砸醒,认清了什么叫审时度势。
诚然,如果刺杀失败,李铎没有死,整个局面将完全颠倒——程路安的举报几乎不会被拦下;战争一结束,段宁从前线活着回来,就是胜利凯旋、人人敬仰的英雄,以至于后面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但世事没有如果。
一切都犹如做梦般发生。
“你现在也是在做梦,”
程路安低头看了看时间,转身走两步又回头,讥讽地笑道,“傅轻决把你用完,果然有一脚踹开的这天,你和汤越则暗通款曲相互配合,以为是帮着对付我,傅少爷知道了你的小心思,却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再看看段宁这副窝窝囊囊自身难保的落魄样,谁又会犯傻地选择相信段宁?
段宁看着程路安往那华美而恢弘的傅氏旧宅里走去。
那一年他们一起从军事学院毕业,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的时候,确实都不是现在的样子,他们也再也不可能以面目全非的模样,回到从前。
从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段宁在日头下一阵晕眩,撑着榕树的树干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跌坐在草地上。
他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看见不远处又有个高大的身影走来。
他以为是程路安去而复返。
“我是在做梦,”
段宁垂下头说,“高架上走钢索一样的做梦,摔下来发现谁都不在,我也想问,为什么三年前我没有死在战场?那些只想回家见到父母的孩子却不能活着回来……有些事,你真的能忘掉吗?”
傅轻决垂眼看了他一阵,蹲下身,瞧着他坐在泥土翻翻的地上,手一撑,草尖刺人得很,傅轻决冷声开口道:“你就不嫌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