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交阵、一方交净元,原本是一场划算的交易,然而现在已经超过时限,这位少谷主仍然一拖再拖,原因令人费解。
江周道:“据我所知,姑胥城闻氏之下,渊谷曾经下阵。
现在府中阴煞大胜,压制了阵法的效用,少谷主为何还不出手予以净除?”
方才探寻别人家的隐私时,元烨笑眯眯的、神色颇为友善,此时换成别人来探寻他的私事,神色就有些阴沉起来。
这阴沉如同一团阴云笼罩在他面上,渗出绵密的阴冷与不悦。
按照平时,谁让他露出这种表情,他早就发作了——手段不一,但惹怒他的人绝对不会完整地出去。
可今日站在外头的是江氏的人,若他动手杀江周,就是拂了江明衍的面子。
他们姑且还能算得上是好朋友,况且与江氏合作有利可图,元烨暂时不打算做出格的事情让好朋友生气。
思绪转至此处,他肩膀一松,神色重新恢复成了漫不经心的懒散。
“我是渊谷的少谷主,除了炼净元,我也是很忙的。”
他笑盈盈地将脸转向江周,道:“要是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就叫江明衍亲自来问我。
或许我见到他心情好了,还愿意同他说一说。”
江周心道:此等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功力,实乃世间少有。
不知他究竟是从何处长出来的人,行事说话简直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又平静地回道:“公子不便出面。”
亭内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便是锦衣摩擦过软榻的窸窣声响,元烨竟然从软榻上站起来了。
禁锢鸟雀的灵力被他撤走,通身青翠的鸟儿惊恐地哀鸣一声,眨眼间便铺开双翼,化作一道翠绿的残影掠过水面,飞入岸边的枫叶丛中消失不见。
元烨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它飞离的方向,背着手几步迈出亭子,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江周。
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几个字音剐蹭过他的齿间,无缘无故被舌尖压出一点诡异的怜悯。
“不便出面?”
元烨道,“我看他真是疯了。”
江周没有反驳,沉默不语。
元烨知晓他明白自己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好反驳的,也没想拿着这一点取笑江周不尊主人,反而道:“你们都没人劝劝他?那病秧子江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元神都找不到,他竟然还想强行把人招回去。
实在愚不可及,浪费时间。”
听见这个许久不曾有人敢提起的名字,江周神色微变,冷声道:“少谷主,慎言。”
元烨道:“好好,行行。
我知道他是你们少主,你们都喜欢他。
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都死了好几年了。”
“死人是活不过来的,连我都明白的道理,江明衍不懂,你们也不教教他?”
江周不再说话了。
提起这个名字之后,原本隐藏在水底的暗流涌上水面,谈话的氛围骤然变得紧绷起来。
元烨觉得有点扫兴,随意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
闻府的阵我自有办法,等我事情忙完,自然会补齐这最后一枚净元。”
江周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元烨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园林之中,回到亭子中,信手从精致的瓷盘内拈了一枚茶点送入口中。
这茶点是依照他的口味做的,甜得有些齁了,他面不改色地嚼了嚼、咽下去,又端起桌上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边喝边想:真是可怜。
他想不明白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挂念的,正好现在没什么事做,正想试着替江明衍思考一下,就被那一小口茶水苦得眉头紧皱。
“呸。”
舌尖上有一枚茶叶,元烨阴沉着脸淬了一口。
茶盏连带着茶水被他随手一扔,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价值千金的茶具落了地,余留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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