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一张脸,匆匆走到渡己堂前,却在看见青石板上那一袭单薄白衣时,头脑中的火气都化为了一片空白。
说起来,楚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沈孟枝比他印象中又瘦了许多,无声无息倒在地上时,总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再也不会醒来。
雨水冲刷下,他脸色显得无比苍白,露出的一截腕骨仿佛轻易便可折断,似一枝不堪折的垂柳。
额前的鲜血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沿着侧脸蜿蜒下来,在安静得几乎毫无生气的面容上,这点红糜艳又刺目。
在楚晋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伸出手来,动作极轻地把流到对方眼角的血迹擦去了。
指尖染上一点殷红,像是火,烫得惊人。
楚晋把昏倒的人抱了起来,无意间碰到他的侧脸,触手冰冷。
他身形一滞,随即下意识把沈孟枝抱紧了些。
这感觉就好像抱了一块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化了。
他没再耽搁,抱着人往萤室走去。
从前不觉得萤室有多远,可今夜却发现,原来竟要绕书院半周。
萤室未掌灯,楚晋走进去,先把沈孟枝放到榻上,随即去点了蜡烛,温暖的烛光一瞬间照亮了屋子。
沈孟枝的衣服浸了水,这样下去恐怕会加重寒气,楚晋便帮他把外衫脱了,又找了些汤药想喂他,后者却很不配合,怎么也不开口。
并非是因为昏迷,而是他在有意识地抗拒张口喝药。
楚晋百般都奈何不了他,眉间染上一缕无奈之色,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低声哄道:“听话。”
沈孟枝蹙着眉,仍倔强地不配合。
是药太苦了?
楚晋想起来沈孟枝平日里似乎的确比较爱吃甜的,萤室里也时常放些糕点,无一不是清甜口的。
他起身,凭着从前的印象找到了糖罐,伸手去拿时,却不小心蹭落了旁边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楚晋将它捡起来,擦了擦上面沾到的灰尘。
是一枚剑穗。
这剑穗呈白色,像是亲手编的,有些歪歪扭扭,不如市面上的好看,似乎编的人手艺不精。
上面串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玄玉,玉色莹润,应非俗品。
楚晋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只粗略扫了一眼,随即自觉放了回去。
他舀了一勺糖,加到了药里,又走回了床边。
“加了糖,不苦了。”
他道,“把药喝了再睡,不然晚上发烧会难受。”
楚晋手臂揽过沈孟枝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热度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传过来,他感觉到沈孟枝已经隐隐有发热的预兆,原先苍白的脸上也慢慢泛起不正常的红。
楚晋忽然觉得可笑。
他当真是疯了,冒着雨,将一个欺骗自己、别有居心的人抱回来,现在又想方设法地哄人喝药,连他蹙起眉头,都会下意识地担心他难不难受。
他什么时候这么重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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