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闻言面露恍然,“竟是如此?那这般说来,倒是那陈翰墨对你痴心妄想了,李玉昶好心收留他,又供他吃穿衣食,可他却觊觎恩人之妾,怪道他落第,想来其人也不过才学平平,还将心思都用在了风月之上,这样的人未曾高中,实乃我大周之幸。”
“不是的!”
柳慧娘忽然急的身子都在颤抖,“并非如此,陈先生他文采斐然,才高八斗,比那些酸儒不知强了多少倍,若非因家贫,若非因时运不济,他怎会流落至玉春班内?他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可老爷令他写离奇引人的风月戏本,所以他才写了这人鬼情缘。
他心有韬略满腹经纶,若他高中入仕,不知是多少百姓的福祉,你根本不知他是哪般贤达之人,他本还可再考举的,可他……”
“可他却是个短命鬼。”
霍危楼言辞尖刻,毫不留情。
“他是被李——”
柳慧娘断然出声,可在看到霍危楼眼底冷色的那一刹那,她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住了口,她眼眶通红,眼角泪光闪动,人亦微微颤抖着,可她却紧紧咬着牙,将面上愤恨尽数压了下去。
很快,她语气平复下来,只有些唏嘘的道:“民女对陈先生是再欣赏不过的了,可惜他福薄,去的太早,或许,他的才学,连苍天都在妒忌吧。”
霍危楼看似无章法的言辞几乎令她失态,可她到底在最后关头闭了口,她施施然站在堂中,眼底虽有些忌惮,却明白了霍危楼的用意,既是明白了,霍危楼便再不可能从她此处套出任何话来,擦了擦眼角泪光,柳慧娘又如来时那般平静泰然。
霍危楼看着柳慧娘,眼底闪过淡淡的意外之色,这个看似颇有心计,只顾着追名逐利的弱女子,其实不似寻常所见那般趋炎附势,既然今日根本不愿追随地位尊贵的侯府世子,当日,又为何主动凑去霍轻泓跟前呢?
柳慧娘的确未曾多言一字,可她心神被霍危楼牵动,言辞之间早露了破绽,这对霍危楼而言已是足够,他接着问,“你既如此欣赏陈翰墨,李玉昶占了他的戏本,你必定十分憎恨吧?”
柳慧娘垂眸苦笑,“民女的确不满,可民女并无资格不满,连民女自己都是老爷的,又如何能替陈先生不值呢?”
“钱明礼说,李玉昶占了陈翰墨的戏本后誊抄了一份,可原来的戏本,却是留在自己那里的,他还说戏本一开始在你手中,如今这戏本不见了,你可知道去了何处?”
霍危楼自始至终未提被烧的话本,柳慧娘只当他所知一切皆从钱管家口中听来,于是道:“民女不知,那戏本起先的确在民女手中,可后来老爷讨要,民女虽觉那是陈先生遗物不该交给老爷,可拗不过老爷,还是交了出去。”
“听你所言,此戏本故事的确曲折离奇,可陈柳二人相知相爱,倒也有些映射你和他,戏本上所写戏折,当真只是他一人所写?”
柳慧娘下颌微扬,“民女也帮陈先生想过些许枝节,可陈柳二人人鬼情缘之构想,乃是陈先生所想,戏本中唱词曲牌,述白序引,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出自陈先生之手,先生大才,而民女才疏学浅,自然是帮不了多少的。”
霍危楼又审视了她片刻,忽而道:“带她去舱房候着,没有本侯的吩咐不得出来。”
柳慧娘神色微变,“敢问侯爷,如此待民女是为何?民女字字所言为真……”
“字字为真?”
霍危楼冷冷的睨着她,“你不仅会唱演戏目,与陈翰墨相交久了,亦会写故事,不仅会写故事,还会模仿陈翰墨的字迹,本侯说的可对?”
柳慧娘美眸一瞪,似乎难以理解霍危楼为何知道此事,霍危楼又道:“最高明的谎话是十真一假,你编的再如何情真意切,陈翰墨留下的戏本却不会说谎。”
柳慧娘眸子瞪的越发大了,却强自道:“侯爷在说什么民女不知,民女冤枉,侯爷怎能无凭无据捉拿民女,民女明日还要下船为老爷办丧事……”
路柯已带着绣衣使上前来拿人,柳慧娘还要挣扎,可任凭她再如何呼喊的楚楚可怜,在场众人却无一为之动容。
待她离开,室内陡然安静的落针可闻,霍危楼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此番之局很是巧妙。”
福公公拧着眉头,他只看出柳慧娘和陈翰墨关系匪浅,二人多半是有私情的,却被柳慧娘一口否定,而陈翰墨之死多有缘故,可说李玉昶和陈翰墨的死有关却难料定,且此番李玉昶之死的真相,仍然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见霍危楼神色寒铁一般,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爷,世上绝无完美到毫无破绽的杀人之法,凡有作恶,必留踪迹。”
顿了顿,她笃定的道:“柳慧娘有隐瞒,且那夜唱演戏目做不在场之明证,那么,与李玉昶之死有关的,便绝无可能只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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