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普正在做题,他听到敲桌子声,慢半拍地仰头望过来,露出个一晃而过的笑容,叫了声“晓晓”
。
翟欲晓看到林普的眼睛,心里“咯噔”
一声,但她压下了舌尖的絮叨,什么都没说。
花卷以前提醒过她,林普有这样一对非常规的父母,他的烦恼也常常是非常规的烦恼,她得知道看着点儿人脸色,不要总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无知地给人难堪。
林普打开背包,默默把参考书、卷子、笔和尺子一一放回去,说:“回家吧。”
翟欲晓静待林普背上背包,突然上前牵住了林普的手,微微施力领着他出去。
林普脚下机械地移动着,目不转睛望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上小学三年级以后,两人就没有再牵过手了。
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开始飘雪花了,因为将将有一丝风,雪花东奔西顾的,在路灯下尤其热闹。
翟欲晓冻得指骨疼,却一直没有松手,直奔着前面大路尽头的地铁站去。
她没有转头去看林普,只是盯着前路,诚恳地说:“林普,我知道你一直有很多麻烦,而且都是我没办法帮你解决的麻烦。”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是想跟你表明,我一直跟你站一边的立场。”
林普不知道怎么回应,半晌,轻轻“嗯”
一声,在路边商店隐约的圣诞歌里,把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藏进了羽绒服口袋里。
他的心跳重如鼓锤,而在心脏上方,一只黑金哨子天长地久地趴着,压制着少年人的鼓噪。
两人回到八千胡同几乎是凌晨一点了。
翟欲晓在三楼停下,她撅着屁股,一点点转开防盗门,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她明天早上准备使用的借口是,王戎的妹妹咋咋呼呼的吵死了,所以她上完课就溜回来了。
反正翟轻舟和柴彤睡得早,不可能清楚她到底是十一点回来的还是一点回来的。
林普继续向上走,在自家门前掏出了钥匙,他哗啦打开门,与此同时,浴室里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停下,片刻,林漪出来了,皱眉斥他“赶紧洗洗去睡”
。
林普垂眸慢吞吞走向浴室,路经林漪身边,被她不耐烦地拦住取下背包。
林漪是自己开车回来的,只比林普早二十分钟到家。
在她丢下梁成桥父女回来之前,两人吵得十分激烈,且用词都毫无保留。
梁成桥其实是有些怵林漪的,所以不敢说他压根就没打算跟老人说清楚林普是林漪的儿子,只是敷衍她说以后再跟老人解释。
林漪不好糊弄且宁折不弯,直接就跟他撕破脸了。
扯淡!
以后解释?以后怎么解释能解释的清楚我一个当妈的当街不认儿子?你就是故意封我口的!
梁成桥,你这点心眼儿要是用在事业上,你早就能当上校长了!
梁成桥听不得林漪用这样尖锐的语气指摘自己,他索性也不藏了,直接道:“就说他是你表哥的遗孤能怎么样?并不耽误你继续抚养他。
有必要非说他是你生的,给我爸妈添堵吗?”
林漪的目光仿佛化作实质的利剑,她盯着梁成桥,说:“一个称呼而已,是不能怎么样,以后也让娅娅叫你叔叔吧。”
梁成桥的眼睛磨红了,他压着嗓音说:“林漪,娅娅是婚生女,但林普不是婚生子,我没法向我爸妈解释。”
林漪低头盯着自己的钥匙串儿,片刻,她清晰地跟他说:“你没法跟你爸妈解释的太多了,比如跟我睡过的男人比你办公室的同事还多,也许出门吃顿饭就能碰到一两个……我就是这么个不清白的人。”
梁成桥喃喃道:“是,你从来也没有藏着掖着,是我不自量力地以为那些没问题。”
但怎么会没有问题呢?全是要命的大问题。
只不过他一开始盲目追求顾不得这些。
她比他大五岁,没有稳定工作,这就已经让他父母颇有微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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