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父亲身后入座,规规矩矩坐在母亲身边,听隔壁长案的老祖母搂着小女孩,悄声告诉她:“那是我们大魏的天。”
指的,正是那金銮殿正中之上的天子!
所去经年,当时的悸动和敬畏记忆犹新,沿着汉白玉长道一路走到尽头,距离永乐大殿最近的时候,谢辞侧头望了一眼,却不禁讥诮挑了下唇。
他为他曾经的天真而感到滑稽,为对比太过强烈的而感到讽刺,诸般情绪交集,尽数化作一腔入骨的愤慨。
好一个大魏的天啊!
军靴落地踏踏,一下接着一下,像踩在刀刃之上,越来越接近宫门,浑身肌肉慢慢变得绷紧,他不禁伸手触了一下手侧的雁翎细刀。
——他一直都知道父兄惨死谢家满门倾覆的罪魁仇人是谁。
但他潜意识里也知晓自己今生恐怕不能手刃仇人了。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样突兀来临了。
父兄,家国,恨仇,大义,友人长辈,千千万万的黎庶同胞。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弑帝,但今日今日,早已不单单为了自己了!
……
渐渐起风了,弥散的雨云有了重聚的迹象,有些闷的风隐隐昭示着什么,一阵紧过一阵的风穿过宫门,刮过他们的脸,身后的披风猎猎飞起。
事情和他们预计的有些差异,四皇子李容久久都不见人来。
——李容是没法直接出现在嘉州城的,他得先出现在嘉州城门外,才能再直奔行宫。
预计李容应该辰正三刻左右出现了,可能会晚些,但最晚应不会超过六刻。
现在已经辰正五刻了。
终于,在将要六刻的时候,殷罗唇动了动:“来了。”
所有人手扶刀柄的标准禁军值守姿势,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宫门外的通天长街,谢辞没吭声,他也看见了。
远方,嘚嘚的马蹄声,有个衣衫褴褛坐不大稳拉着缰绳骑在马背上的消瘦的人,身后跟着几骑戍守城门的禁军,一直飞奔到宫门前。
值守通天大街前段和宫门的南北衙禁军和金吾卫顷刻便警戒起来了,“唰”
把刀拔出一小段,转向大街方向!
那几乘马匹跑到宫门前,当值的金吾卫统领张慎也在,他快步行至宫门前,两者停下。
李容和禁军翻身下马,李容浑身破烂脏兮像个乞丐似的,一下马就哭起来,仰头泪盈于睫,怔怔看了远处的大勤殿半晌,径直往里去。
跟随而来的禁军赶紧把他拉住,他蹙眉挣扎起来,有个禁军赶紧小声对张慎禀:“张统领,这人说他是四皇子。”
值守的城门的是南衙中郎将段决,让人拿水把这人的脸擦干净,看完并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们几个送进宫门去。
那,究竟是还是不是啊?
张慎当然见过四皇子的,并且见过很多次。
禁军力气大,李容白皙的脸被擦得泛红了一大片,手和脖子脸都擦干净了。
李容怒喊:“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要见父皇!
!”
张慎挥挥手,让禁军松开四皇子,他也挺诧异的,但皇家父子的事情不是他适合管的,往身后招招手:“来几个人。”
送四皇子进去。
谢辞殷罗几人等待已久,顷刻把抽出一截雪色长刀的刀柄唰往回一送,快步上前来。
七个人,最后上来了五个。
谢辞,谢风,谢云,殷罗,田思。
身躯一转,披风划出一个无声的凛冽弧度,随着四皇子往里行去。
而此时此刻的张慎,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在刚才从他掌下而过,即将发生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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