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内帐的铜镜前,这是今早他特地让谢云找出来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整理过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一点的憔悴。
果然是对的。
难受的时间长了,尖锐的痛楚变成一种钝钝的疼,他扔下头盔,栽倒在行军床上。
独自一个人,他再也没有遮掩,难受地抱膝蜷缩成一团,他用手捂住眼睛,掌下湿热一片。
但再难,在发现顾莞小心翼翼的眼神一瞬,心内再多翻涌的情绪也一刹清空。
他在独自舔舐爱不得的伤口,眼眶一片潮热,这是一种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痛楚,比切皮剥骨都还要更甚千百倍,只是他却最后决定自己品尝。
谢辞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他在父丧兄惨死的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会因为求不得而歇斯底里的少年肆意,他太知道顾莞有多么地好,多么地珍贵了。
他舍不得,舍不得她哭泣,更舍不得因为自己过错,让两人最终只能成为一对有着深刻过去的的旧朋友。
顾莞哭泣的时候他惊慌失措,这个念头乍然闪过,昨夜想到最后又想起,但他始终舍不得下决定,想了一天两夜,却在顾莞那个小心的眼神下一刹坚定下来。
——如果最终不能与她携手,他想,他盼望能留在她身边,守护她的一生。
直到生命的终结。
谢辞睁开眼睛,微微泛着黄的帐顶如从前每一天那么寂静无声,他心里像是灌进了一斗黄连,苦涩味入心入肺。
——可能顾莞并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迷茫才确切的自己的心,但他清晰地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千万人俱往矣。
也不知那个“他”
在她心里是不是和他一样。
但顾莞如水眼眸中淡淡的伤感,一下子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她在这头,而他在那一头,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她并不愿意有人来到她身边。
顾莞向来是一个很清醒、知道自己做什么、想要什么的人。
她说想一个人过,那就是真的想一个人过。
那他能怎么办?
唯一的答案就是站在在楚河汉界的另一边,守着另一边的她。
这是距她最近的地方。
谢辞有时恨自己这么清醒,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甚至连一丝死缠烂打的空间也没有。
一旦他犯浑,只会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他舍不得啊,他怎舍得两人渐行渐淡,最后无疾而终;她前天哭泣飞溅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炙热一片,那温度甚至到今日都还能清晰感受得到。
很难,很苦,但谢辞最终选择,把这些苦楚都留给自己。
人生有百苦,自己只是经历其中一苦,熬着熬着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她好,他就好,大家都好,这点苦也就没什么的了。
他默默地想,这应当是最适合他的路了。
所有的思绪,到了最终,独留下那一抹篆刻入灵魂的流风回雪般的长挑身影。
爱一个人,应当是以她为主的,而不是枉顾她的意愿。
谢辞慢慢躺在床上,用手掩住眼睛。
……
内帐一片寂静,只听见索索的风吹动大帐,不断微微晃动,骄阳正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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