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内,隔扇门大敞,檐下挂着的大灯笼被风吹得骨碌碌转动,投下的光晕不多不少,却根本无法尽数驱走庭院的黑暗,尽头的影壁没入一片夤黑的夜色中。
愤恨过,阴霾过,这一天一夜过后,谢辞思绪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想让我当一把刀。”
“可是我并不想当一把刀!”
太子的势力,谢辞燃起熊熊的志在必得。
“从今往后,我要当像一个冯坤一样的人!”
谢辞躺在躺椅上,哑声道。
话到最后,冷冽而力有千钧。
谢辞放在躺椅两侧的双手,倏地紧攒成拳,青筋凸起,一字一句。
顾莞听着他这一刹沙哑的声音,及陡然凌厉的眼神和面庞,握了握他的手,表示无声的鼓励和支持。
唉,顾莞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上辈子,他对皇家对国朝爱恨交集,挣扎后放弃了复仇,如非山河告破,他已然远走。
但这辈子早了一年多时间,知悉的种种真相后,他最终走向另一条相反的道路。
这也是顾莞想他走的,向死而生。
但这可能是他此生最沉沦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挨了一记耳光,却全无办法,甚至还是好的,因为很可能他和张元让最终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谢辞眼圈有些泛红,他伸手掩了掩眼睛,顾莞知道他的,除了父兄和她,其实他非常坚韧,不然走不到今时今日,这是第一次因为这两样以外的事情落泪。
谢辞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碰过冰水,冰冰凉凉的,他很快放下掩眼的手,用双手把她的手捂在掌心暖着。
但却舍不得让她放下给他敷脸的那只手,想了想,从边上拿了另一条干的棉帕让她垫手。
握着她的手,把头悄悄贴在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体温,好像连阴霾也渐渐从心里驱走了出去。
谢辞坐了片刻,说:“这是我选的路。
二嫂说过,不最后走到头,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谢辞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凌然:“他要我死,我就偏偏不死!”
所有骂名,所有攻击,只管来哉!
谢辞胸臆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屈,他冷哼一声,一字一句:“他不是让我当刀吗?”
还派了薛荣安寥凯来负责接受皇太子倒台之后的东宫势力,东宫势力可不小啊,这是在拿谢辞当一个明明白白的工具人了,严防死守他挣脱钳制坐大了,“偏我就要得了!”
得这东宫势力!
骂名他背了,那他就一背到底,并坐实它,他事情做了就必须得到回报!
哪怕,做一个冯坤一样的钳朝权臣亦在所不惜!
谢辞说这话的时候,蓦地站了起来,他身穿雪白寝衣,仅披一身黑斗篷,眉宇间一片铁血的平静,身姿已经不逊其父兄当年的英伟,沉沉如渊,岳峙渊渟。
顾莞仰头看着他,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她从前在牢狱里连拖带拽拉出去的瘦削少年,如今已经真正正正长成了一个男人,铁血而伟岸。
在他不知道的上辈子,谢辞直到战死一刻,都被这些东西紧紧束缚着,临终仰目看天,残阳如血,双目至死未能瞑合。
这辈子几番抑压到了最后,他却最终成功挣开了这些东西。
虽然浑身鲜血淋漓,虽然过程会很痛,但顾莞相信,最后肯定会好的。
——顾莞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的,虽西北大战北戎已经败了,她先前还曾想过,这辈子轨迹走向也不知道会不会走原来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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