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齐昌林在床头阖眼静坐了半盏茶的功夫。
再睁眼时,眼底的疲态一扫而过。
他猫下腰,将床底一张毛毡拖了出来,在地板敲了片刻,从一块松动的砖头里,摸出两本账册。
这账册已是有些年头,若是薛无问与鲁伸在此,定会发现这两本账册与他们从霍珏那收到的账册如出一辙。
纸张、墨水、字迹,竟然无一处不相同。
齐昌林翻了翻早已倒背如流的账册,揉了揉眉心,凝神思考了半刻钟。
窗外雨声淅沥,与记忆中那日的雨声渐渐重叠在一块儿。
承平六年,金銮殿外传胪,他得了二等头名。
恩荣宴后,他抱着阿秀胡闹了半宿。
次日她起来给他穿官服,戴乌纱帽,郑重地同他道:“我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无知妇人,说不来什么大道理。
只是作为你的妻子,我不求你做个名垂千史的好官。
我知晓不管世道是好是坏,好官永远是最难当也是最早死的。
我只求你,做个有底线的官!”
阿秀希望他做个有底线的官。
可守住了底线,他就守不住她了。
一步错,步步错。
为官二十载,他早就找不到自己的底线,也早就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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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那日的雨一下就下足了五天五夜,到得六月二十八,天才终于放了晴。
霍府院子里的玉兰、木槿不堪风雨,花瓣层层叠叠落满了一地。
姜黎小心跨过地上的水洼,刚出了月门,便见一早去上早朝的霍珏居然去而复返,不由得诧异道:“怎地回来得这般早?”
“皇上龙体抱恙,取消了早朝。”
姜黎“呀”
了声:“那日宫宴圣人瞧着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多半是这几日下雨,招了寒邪。”
她对政事一贯来不敏感,又被霍珏护着,自是不知晓这几日朝堂里的气氛有多压抑。
九佛堂的灵牌之事如今在盛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百姓茶余饭后间,都在讨论着这卫家究竟是有多少冤屈,才会让祖先的牌匾在大相国寺泣血。
成泰帝因着这消息日夜不得安眠,直接就病了一场。
霍珏也不欲同姜黎讲太多朝堂里的纷争,顺着她的话便道:“的确是寒邪入体。”
宫里的皇帝着了凉自有宫里的太医治,姜黎也没多大在意,只“嗯”
一声,便同霍珏道:“我一会要去酒肆,你快去用些早膳,免得等会上值了肚子空空。”
霍珏挑了挑眉,“现下就去?”
自打他去了都察院,便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平素陪她的时间自然不多。
小娘子喜欢黏着他,往常不上早朝时,姜黎都会陪他一同用早膳的。
今儿倒是太阳从西边起来了,小娘子居然不粘他了。
姜黎不能陪他用早膳也挺内疚的,平日霍珏便是再忙,也是要抽空回来陪她用膳的。
想了想,便踮起脚,在霍珏耳边小声道:“我要去酒肆多备些糕点小吃,今日会有很重要的人要来酒肆吃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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