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掏空了,如今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将自己推向城外叛军的绝情。
一窗之隔,是一世之隔。
窗外之人,却浑以为她在闹。
当初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而今情尽,多说一字都嫌多余。
透过窗子,只听李荐打圆场:
“殿下,兴许小娘子当真歇了……”
李景焕自然不信,他的耐心向来点到为止,消磨了温性的嗓音在月下响起:“行,今日不言语,有本事一世都别同孤说话。”
言罢,人去,只留下一串赌气的屐齿声。
等外头没了动静,春堇才敢在黑暗里开口:“女君,您与殿下……”
她有心劝上两句,可一想到小女君交代她明日要办的事,又隐隐觉察小女君与太子殿下这一次,远不止小打小闹那么简单。
清冷的月华洒进暗室,落在窗下少女一袭宽逸的白色中衣上。
她柔顺的长发垂至腰间,用一条缎带松松系着,鬓影是无声的婉约。
左手无意识抚上右臂的姿态,像一只幼弱的鹤在舔舐伤翅。
虽然尚弱,却不自怜。
少女清软的声音无甚波澜:“我与他之间,不过尔尔。”
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上一觉,等到明日,便离开此地,再不要回来。
及笄当日,天光才亮,玉烛殿上下便忙活起来。
长寿索饼是厨房必备的,余者如筵宴上该穿戴的衣衫佩饰,薰的香傅的粉等等,都需近身侍奉的女官再三精心。
簪缨清早起来,正逢司衣坊送来三套垂髾杂裾礼服供她挑选。
只见其中一套是红罗裲裆,绣锦抱腰,配一条十二破单色石榴裙,一套缃白游广袖窄襦三绕曲裾,还有一套是湖水绿的纱襦,配縠纹碧罗裙。
送衣来的掌司女官先福身给簪缨道喜,满面笑容道:“皇后娘娘宽慈,特命坊司制出三套礼服,说小娘子尽可随心选一套自己合意的。”
“难得。”
簪缨才睡醒,鼻音还软哝哝的,素着面庞坐在铜镜前,慵眉饧眸从镜中睇去,闲话般道:“这样鲜亮的颜色供我选,若不说皇后宽慈,我还当司衣局新开了染坊呢。”
春堇听了这话,软履中的脚趾头直往下抠搂,不敢接口。
掌司更是整个人愣在当场——这这、这叫什么话,指桑说槐的,可全不似欢欢喜喜谢恩的意思啊……
然而两头都是主子,不是她一个七品女官敢过多揣测的。
她却行退出廊外,正瞧见陆媪在庭中,襟边掖着块手帕子,忙着指挥小内侍们将彩壁辇车抬来。
这是只等小娘子装扮停妥后,便直接抬辇去华林园。
华林园比邻于中宫,在皇城的最北方,水生山麓,云起梁栋,是禁宫内最大的御园。
庾皇后便将傅簪缨的及笄宴定在园里,又广邀士族大家的贵妇女眷来参宴,排场非同小可。
阖宫上下皆知,今日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的。
昨夜太子殿下过来的事情,陆媪今早才听到底下人来禀报,不过眼下,她顾不上去当耳报神——小娘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将秋葵支使了出来,单叫春堇一人为她梳妆,且闭门不让人看。
就算女儿家上妆羞涩,眼看着开宴的时辰可快到了。
陆媪左等右等也不见门开,心焦如焚,忍不住叩门催了几催。
不知敲到第几下,终于,那门从里一开,束发及腰的簪缨扶着春堇手臂,袅娜而出。
乍看见那身白,陆媪恍被一个九天轰雷劈到面门上。
她疑心自己眼花,使劲地揉揉眼,然后小娘子身上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比方才更刺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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