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扇底风
自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诸多域外香料流入中原,香道便蓬勃发展起来。
到了本朝,堪称鼎盛,不光豪商贵族,连平民百姓也常与碧烟香篆为伴。
京师香铺少说有上百家,观桥前街这家刘记香铺,赵晚词过去并不知道。
离开孙府,她便叫轿夫往那里去。
午市已歇,夜市未起,街上正是清净的时候。
刘记香铺是一栋临街小楼,一楼用一道珠帘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柜台上一只天青釉玉壶春瓶里供着几枝红玫瑰,盛放香料的瓷盒码放整齐,擦得纤尘不染,货架上各色锦匣琳琅满目,正对着大门的货架上悬着一块匾,上面题字:天香一脉。
赵晚词看着那字,点点头,道:“有人吗?”
没人答应,扬声又问了两遍,隐约听见楼上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午后的暖风吹进来,珠帘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帘后显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赵晚词戴着帷帽,透过遮面的轻纱,透过摇曳的珠帘,她见那人穿着银白色的纻丝袍,郎朗如玉山照人。
一抬手,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更见目光眉彩,唇若涂朱。
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端的是个秀色可餐的美少年。
他只看她一眼,便移开目光,走到柜台后,淡淡道:“姑娘买东西?”
赵晚词呆呆地点了下头,心想这么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孙。
他又问:“买什么?”
赵晚词收住神,原本只想买一点藏春香,这会儿改了主意,道:“我要五两沉香,三两檀香,一两蜜和香,四两藏春香。”
香料密封在货架上的瓷坛里,瓷坛上红纸黑字贴着价目,非常清楚。
少年看了看桌上的那杆秤,面露难色。
赵晚词眼尖,揶揄道:“掌柜的,你不会用秤么?”
“谁说我不会。”
少年瞪她一眼,似乎有些恼羞成怒,道:“我不用秤也称得准。”
拿了纸袋,转过身去打开瓷坛,每个里面舀了一勺,胡乱包起来,装在一只锦匣里,道:“一共三两银子。”
赵晚词起了玩心,将手中的折扇放在桌上,打开锦匣,拿出一包沉香放在秤盘里,提起来熟练地拨动秤锤,道:“掌柜的,你不是说你不用秤也称得准?我要五两,这足足有八两。”
换了包檀香,又嚷嚷道:“哎呀,这个多给了四两,掌柜的,你这般做生意要把家底儿都败光么!
有钱大可以去接济贫民,来买香料的人谁要你接济呢?”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对方又是个姑娘家,一通嘲讽让少年面红耳赤,抿着嘴唇看她把几包香料都过了遍秤,心里倒奇怪起来,她这一身打扮,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会用秤呢?
“掌柜的,这些香料一共是五两银子。”
赵晚词将香料重新装好,拿出一锭五两的小元宝放在桌上,道:“赶紧学一学怎么用秤罢,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实诚的。”
自夸一句,转身扬长而去。
赵公穿着便袍坐在厅上看书,他两鬓已经花白,眼角皱纹很深,一抬头,见女儿面色得意,像只斗赢了的小孔雀走进门来,笑道:“可是和孙家大哥儿下棋又赢了?”
“不是,我刚刚去买香料,发现那少掌柜连秤都不会使。”
“你一定又嘲笑人家了。”
赵公对女儿再了解不过的,一张利嘴不饶人,尤其是对男子。
她几个堂兄曾当着她的面吟诗作赋,被她逐字逐句批得体无完肤,尴尬至极,从此一见她就犯怵,连话都不敢随便说。
“去了国子监,可不许这样,把人都得罪光了,看以后谁还愿意娶你。”
没有就没有,谁稀罕!
这话赵晚词也只能在心里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她不想惹父亲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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