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安国公上了一道奏折,说施父在湖北老家的宅子违制,天子借题发挥,将施父训斥了一通。
众人始看清天意,再不提章父的事,这场弹劾风波便平息了。
章衡自始自终不发一言,晚词和他去安国公府拜寿的路上,他靠着壁板闭目养神,晚词想着下午彭主事的一番话。
“这施大人是嘉佑十五年的进士,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心里一点算计没有,被人挑唆,当了问路的石子尚不自知,真是个呆人。”
晚词回想章衡日前说施父是跳梁小丑,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不予回应,并非宽容大度,只因早已看透,回应只会显得自己也是个呆人。
他这样清醒,这样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一个要命的麻烦?眼下他只是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理智,抽身而退。
章衡在家里换了衣服,此时穿着绛紫色暗花鹤缎袍,腰系碧玉带,下面露出元色绸裤,卖相极佳。
晚词看着他,无声叹息。
到了安国公府,下车只见府门洞开,里面处处灯烛辉煌,照得白昼一般。
章衡领着晚词与众人见过礼,在戏台前挑了个好位置坐下。
章徵拿戏单给章衡点戏,章衡看了看,递给晚词,道:“我都听过了,你点你想听的。”
晚词便点了一出《迷路问仙》,台上正唱着一出《风云会》,曲调铿锵,杀气腾腾,安国公坐在前面,听得入神。
章徵悄悄地对章衡道:“大哥本想叫人来表演口技,爹说这是二叔爱听的,如今二叔不在,自己听了心里难受,便没让来。”
章衡看了眼晚词,暗自庆幸,口中感慨道:“十多年前的事了,大伯还记得。”
章徵道:“我记得六哥小时候也爱听口技,还说要……”
一语未了,章衡拿起一个橘子塞住他的嘴,道:“就你话多,安安静静地听戏罢。”
乐声嘈杂,晚词并未听见他们说的话。
听了几出,安国公被夫人请走了,少爷们便像脱了紧箍咒,一个个上蹿下跳,划拳斗酒,好不热闹。
唯有章衡和晚词两人老老实实地坐着,章徵端起一杯酒,走过来对晚词道:“范主事,上回见面还是在刑部衙门,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我敬你一杯。”
晚词起身举杯与他碰了一下,仰脖饮尽。
章徵道:“范主事,我六哥少年老成,你休要学他,来和我们划拳罢。”
晚词道:“我不会。”
章徵有些诧异,莞尔道:“不会也无妨,我教你。”
章衡道:“你们玩你们的,拉上她做什么?”
正说着,一个丫鬟跑过来道:“六少爷,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章衡便留下晚词,自己去了。
他一走,晚词也像脱了紧箍咒,跟着章徵他们一条龙,哥俩好,三星照地划拳行令。
章衡听安国公唠叨了两炷香的功夫,回来一看,晚词正挽着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在灯影里和章衍吃酒。
章衍道:“范主事,你跟着六哥,一定吃了不少苦罢。”
晚词点点头,语气微醺,道:“你六哥这个人吹毛求疵,贯会鸡蛋里挑骨头,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想什么,嘴上从来不说,你猜得着是你运气好,猜不着算你倒霉,跟着他做事,岂是一个苦字了得!”
这番话说到了章徵心坎上,他激动地一拍桌子,道:“说得好!
想不到范主事你短短数月便将六哥的为人看得如此透彻,佩服佩服,来,我再敬你一杯!”
两人又吃了一杯,见章衡来了,忙把话题岔开。
章衡见晚词目光涣散,面上泛红,情知醉了,不动声色地放下她衣袖,道:“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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