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疙瘩娘俩并不看重她的两个闺女,动辄说两个闺女是赔钱货,倘若后娘不好相与、父亲和祖母又不肯护着孩子,两个闺女迟早会被人给折腾死。
如今有福只盼新人不要太黑心虐待她留下的儿女们。
在此之前,有福只匆匆瞥过苇叶几眼,两人连话都不曾说过半句,但因中间夹着疙瘩,有福对苇叶的怨气格外深重。
“若非那个狐媚子勾搭孩子爹,俺也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有福便拿起手帕捂脸呜呜哭起来。
木槿最见不得这种可怜相,赶忙坐到有福旁边安慰:“你丢了人不假,可实惠却实打实拿到手了啊,何况他家原本就对你不好,哪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有福仍旧止不住流眼泪。
良久,才抽噎着说道:“终究是个孤家寡人,幸亏俺没有娘家人,否则又给他们丢脸了。”
在当下的人看来,合离是格外丢脸的事,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疙瘩无缝衔接迎娶新人感受不到落差,有福纵使头上没了欺压她的人,陡然变成孤家寡人照样产生不小的落差感。
有粮媳妇等人过来时,有福正在抹眼泪。
有粮媳妇劝道:“往日我就瞅着你家老婆子处处支使你,男人跟他娘一样恨不能将你当牛马使唤,照族长的说法,你如今也算脱离苦海啦,该笑才是!”
其实,有粮媳妇与当下许多人一样觉得合离不光彩,碍于有福这个当事人在场才说出那些安慰人的话罢了。
倘若换成有粮媳妇,她也会选择忍气吞声,只要当家的不将她休弃就好。
她们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时代,几十年都受三纲五常思想的控制,哪能一朝就将思维给扭转过来,木槿只能慢慢劝导,潜移默化给众人灌输独立自主、没有男人照样能过下去的思想,即使短时间很难以奏效,时日长了总归能有所改变。
经过众人的劝导,有福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她心里苦,嘴上自然说不出好话来,后头除却说疙瘩没良心、竟连带苇叶一道被骂上了。
屋里的妇人同有福相处过许多年,即使没有跟苇叶说过几句话,照样打心底里觉得疙瘩跟苇叶两个人狼狈成奸,谈话间流露出对二人的不耻。
有福与疙瘩之间的夫妇情谊在十几年来的细碎琐事中消磨得一干二净,即使如此,有福听着外头热闹的声响,心中依旧生出许多惆怅与难过。
她心里已经幻想过无数次疙瘩与新人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美满情形。
疙瘩瞧着年轻秀美的新妇,心里仿佛抹了蜜般甜蜜。
他目送苇叶在织女镇同族嫂子姊妹的簇拥下走进洞房。
待转过头看到旁边两个闺女身着过分脏污的衣裳吸吮手指,疙瘩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要知道苇叶的族人们皆对疙瘩敬重不已,心中将他看做富户老爷,疙瘩也乐得装腔作势,他深深觉得闺女那没出息的劲儿给自己丢人。
只因周遭人多眼杂疙瘩才没有对闺女发火。
他笑眯眯对孩子说道:“快去外头玩罢,等家里喜事办完再回来。”
孩子见多了父亲打骂自己的情形,如今乍见父亲笑眯眯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颤,逃命似的往外跑去。
院里的宾客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两个孩子的动静。
东小庄来的人本来就少,加上看不起疙瘩停妻另娶的行径,脸上笑容都靠挤出来,而织女镇来的宾客则心心念念想在宴席上吃个饱饭,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桌上的杂面馒头给吸引走啦。
与有福合离时,疙瘩被迫给出上千斤粮食,又给苇叶娘家不少聘礼,逃荒路上搜罗来的粮食所剩无几,疙瘩再不复从前的阔绰。
因此,席面上的杂面馒头皆掺着不少野菜丁,且并不管饱,即使如此,织女镇的宾客照旧吃的格外满足。
毕竟外头不停有饿死人的消息传来,能有口吃食已经很是不错,挑剔是地主老爷们应该做的事,与他们这群庄稼汉无关。
按照习俗,女家的亲朋只负责吃席,待吃完便可打道回府,闹洞房是男方的事。
然而疙瘩做事委实不够地道,宴席散掉后本就不多的族人纷纷离去,留下满室寂寥的红色。
疙瘩没脸没皮惯了,全然不在意周遭人如何看。
他满怀欣喜走向新房,苇叶低头坐在炕沿上等他呢。
疙瘩瞧着苇叶始终低头不语,不知为何想到前几个月苇叶悄悄拦住他的事情。
那时,疙瘩已经上门找苇叶爹娘说和,面对疙瘩给出的天价诱惑,苇叶爹娘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答应说只要疙瘩将有福休弃再明媒正娶接自家闺女过门,此事便成了。
疙瘩欣喜不已,从那时起就着手准备休掉有福的事。
当苇叶拦住他时,疙瘩满怀欣喜,还以为她对自己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