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眠缓缓收起招牌笑意。
“薄青是无辜的,可那些民众也是无辜的,你很清楚不是吗?”
诺曼缓缓道:“他们都只是被操控着思想的人偶,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愤怒什么。
真正有罪的是这个时代,是我们这些摆布民众思想的高层……”
霍将眠撑着下颌,问道:“所以您特地跑来一趟提当年的事,是准备以死谢罪?”
诺曼道:“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拿走我这条老命也无妨……可请你放过那些人。”
霍将眠嗤笑了声:“我做了什么,你让我放过那些人?”
“前些年,你先是把我调去了七区,随后这些年又以人口调动的名义陆陆续续送去几万名参与过全民审判的居民,不是想报复吗?”
霍将眠反问:“是吗?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了报复呢。”
诺曼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苍老难看的笑容:“这些天,我看着人口调动的名单左思右想,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有独闯废水实验中心实力的畸变者了——
“难道畸变型多头绒泡绿菌的母本,不是你投放在七区下水道的?”
霍将眠眯了下眼:“七区确实有一批让我憎恶至极的人,但我有必要为了杀他们搭上另外几十万原居民?”
诺曼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我此次来,是想请你收手吧。
当初的他们确实可恶,但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究其一生都没自我地活过,他们……”
霍将眠打断他,淡道:“你知道当年我九死一生从极乐之眼回来,得知薄青被放逐的消息,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那段疯狂的日子是有记者录像的。
霍将眠只找到了录像之一。
薄青被放逐的当天,他被压在霍枫雕像广场的高台上,就像远古的斩刑台,周围人群攒动,密密麻麻,大街小巷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像在举行什么古老的献祭仪式,一个比一个激昂,一个比一个癫狂。
这些人疯了似的,要处决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甚至还是一个一心守护主城的赤诚之人。
他们像被魔鬼上了身,大脑完全被愤怒操控了。
只因为这个人是监管者。
只因为这个人与一个畸变者是恋人。
这就仿佛犯下了什么难以饶恕的罪恶,无法原谅,一定要被一人插上一刀,才算了结了罪恶。
他们手上没有刀子,可他们说的每高喊的一句“驱逐”
都是锋利的刀子。
薄青跪在高台上,双手被束缚,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造成这场疯魔一般狂欢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最高议庭带起的舆论节奏吗?
还是因为这些愚蠢的民众忌恨了监管者太多年,身边有太多因感染因失序而被击毙的朋友,所以他们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把所有的痛苦愤怒全都倾泻在了薄青身上?
“我看着视频,手指麻得不能动,满脑子都被一个问题占满——这些在高台之下狂欢的到底是人类,还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怪物?”
诺曼张张嘴,嗫喏半天,没说出什么有效的反驳。
许久之后,霍将眠脸上挂起一抹冰凉凉的笑意:“当初你们驱逐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两颗满腔赤忱的赤子之心。”
诺曼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两行老泪滑过苍老的皮肤,落在地上,化开了地上的淡淡灰尘。
“就算我做了什么,那也是你们活该受的,是你们的愚蠢恶毒换来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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