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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之章脸色一变,颇有些恼意,不由出言相讽道:“我等自然没有宁太医的好手段,便是将来出了事儿,皇上念在宁太医寝侍多日的份上,也会网开一面……”
宁墨手腕一抖,那银碗险些就要砸下去。
他年纪轻轻,便被英欢钦点为十御医之一,而与他同年入太医院的其余诸人,好多却连三试都还未过,因此自是招人妒忌。
再加上背后蜚短流长的那些话,越传越多,使得这太医院的老臣们也对他颇有微辞,当着英欢的面不说,可在背后却处处与他为难。
宁墨垂眼,手指紧紧扣住碗身,未答徐之章的话,转身将药碗搁进一旁候着的小内监手中的温桶内,低声道:“好了。”
小内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见宁墨撩帘而出,才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外面阳光当空而照,四下皆灿,宁墨才从昏昏暗暗的御药房中出来,迎上那火一样的色泽,头一下便晕了,脚下不由一歪。
身侧探过一只手,牢牢地扶了他一把,待他站稳后,才松开掌。
宁墨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才转身望过去。
狄风于御药房檐下稳稳地站着,腰间并无佩剑,只是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上黑袍衣襟处也是湿的,一看便是在此处等了许久。
宁墨想了想,转身从小内监手中接过药,吩咐道:“这药我去进给皇上,你先回去罢。”
待人没了影儿,他才转头去看狄风,足下一动,边往禁中行去边道:“狄将军找在下何事?”
狄风跟在他身侧,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半晌才道:“皇上的身子……”
宁墨闻言,不由撇眸盯住他,冷笑道:“怎么,连狄将军都来质问在下了?”
狄风何从知晓他先前已遭徐之章质询,只当他是恃宠而骄,脸色不禁一变,沉声道:“宁太医此言何意?你我二人同殿为臣,自当为皇上分忧解难。
在下不过问了一句而已,便招来你这般相讽?”
宁墨不语,沿着大内北街西廊入了通会门,待进了禁中后,才舒了长眉,忽而开口轻问道:“狄将军,你……心底里对皇上是存了念想的罢?”
狄风身子大震,几不能言,隔了良久才咬牙道:“宁太医休得胡言乱语,此等大逆之言竟也能说得出!”
宁墨神色如一,侧过头看了眼面色黑红的狄风,挑眉道:“大丈夫有何不敢言之?狄将军骗得了自己,骗得了旁人么?”
狄风只觉头皮发麻,面色更是黑了,声音带怒:“你究竟何意?”
远处景欢殿的檐角在此处已能看见,碧瓦琉璃之上是蓝得透亮的天,宁墨抬头望了一望远处,停了片刻,才又道:“狄将军以为只有你才担心皇上的身子么?”
狄风握拳,等着他说下去。
宁墨垂眼,继续朝前走去,低声道:“在下自入太医院至今已近八年,虽非华扁再世,可医术也非庸人能有。
然医病者,须数问其情,以从其意,神回则昌,神不回则亡……此间诸理,想必狄将军亦是明白。”
狄风不禁锁眉,不解宁墨为何突然言起医术来。
宁墨看他一眼,嘴角轻扯,眼底却一片漠然,“将军可知,皇上疾发至今在下为皇上请脉已有数十次,然不论在下问什么,皇上均是不答。
在下只想问将军一言,先前赴杵州视堤,皇上究竟遇了何事,怎会一回京城,便大病至此……”
狄风眸中乍然一亮,又蓦地暗了下去,这才明白过来他是何意——
皇上病体久久未愈,并非是太医诊误,而是她不愿道出隐情。
杵州一夜惊心动魄,然论其间究竟,他同沈无尘均是只明一二,谁都不知她心中到底对那人是如何想的。
只是她甫一归京便身染急疫,令朝中众臣都心忧起来。
她在位十年从未因病辍朝,这次纵是有病在身,也依样不眠不休忙于政事,直至十二日前于早朝上晕倒,才使文武百僚们骤察龙体有恙。
一日数次请脉,让太医院人心惶惶,十年来太太平平的日子,竟忽然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些,狄风心中便是难言不安,可对着宁墨又实无法直言以道,只能默然不应。
宁墨见狄风半晌都不言语,便摇头道:“狄将军既是不愿开口,在下固不相迫,只是皇上此疫难医,调养之日未可估量……”
狄风一把扯住宁墨的袖子,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宁墨却也不惧,对着他冷笑道:“心病至此,光进药又有何用?”
狄风死死攥着他的袖口,过了好半天才松开手,慢慢往一旁踱去,面上是说不出的神情。
此时二人离景欢殿只有二十步,早有宫人趋步而来,令二人暂且祗候,待他进去禀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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