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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走近,冼血才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轻轻一笑:“大小姐。”
冼血的脸色很苍白,声音也轻,这么笑着说话,如果不是我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眼圈有些发酸,记忆中冼血总是意气风发的,一剑天下成名,买醉千金一抛,即便是那双看起来总是懒洋洋的琥珀色瞳仁,不经意一瞥,也总有傲然清华的光芒射出。
“冼血,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说这句话,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重复一遍,“对不起。”
冼血看着我,沉静的眼中逐渐露出了笑意:“傻姑娘,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眼睛更酸,我在床前蹲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冼血,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救你!”
早就说过不会再哭了,然而这一刻,眼睛酸楚得要命,用头狠狠顶住床沿,生怕动一动,泪水就会顺着脸颊滑下来。
父亲为什么会派冼血进宫行刺?很简单,因为我的父亲,帝国第一辅臣凌雪峰要他死。
这样一把绝世的名剑,就此封尘了当然不甘心,于是就叫他入宫行刺皇帝,不会成功的任务,只当作是宝剑的最后光辉,撼动不了天地,也要留下一道焰火般绚丽的光彩。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冼血死?答案也很清楚,因为他的女儿,帝国的皇后,已经和这柄剑走得太近……近到一种危险的地步。
是我拉着冼血,把他当作对付萧焕的挡箭牌,是我不顾被发现的危险,私自出宫去见他的,是我让父亲觉察到他是一个危险的工具,接着下决心把这件工具抛弃……如果不能救冼血出去,那么他就是被我害死的。
我抬起头,看着冼血,努力冲他笑:“你伤怎么样了?会不会很难受?”
“总归内伤不碍事了,”
他笑,声音虽然微弱,却已经开起了玩笑,“放心,你师傅我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不在乎这一点小伤。”
说着问我,“倒是他怎么样了?”
我愣了愣,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谁?哪个他?”
冼血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笑了:“没什么,我随口问。”
守在门口等我出去的石岩并不催促,我就多逗留了一会儿,陪冼血说了些话,看他有些累了,才出来。
出门后走在禁宫狭窄幽长的甬道上,我仔细想着能够救冼血的办法,脑袋中却乱乱得怎么也找不出个头绪。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从冼血那里回来,我到慈宁宫去见太后,禀报太后说我思念家人,希望能见父亲一面。
太后在这方面对我很是示好,即刻差人出宫去我家通知。
恰巧内阁今天不是我父亲当值,因此下午,我就在储秀宫见到了父亲。
距离上次在太后寿筵上相见,其实并没有过太久,但是我和父亲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坐下来说话,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过了。
我是四岁的时候才被父亲从乡下抱到京城来的,四岁之前,我都跟着阿婆在乡下,阿婆年纪已经很大了,也不识字,却总是把我们小小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也总是整个村庄中穿得最干净整洁的小孩。
四岁的时候,阿婆托人带了一封书信到京城,不久后的一个清晨,我就在家门口见到了满面风霜赶来接我的父亲。
我到那一天才知道,我娘当年在怀着我,丢下父亲和哥哥离家,独自一人在这个小村中生下我,把我留给了帮她接生的稳婆之后,就再没了踪迹。
一直抚养我长大的阿婆,其实和我一点血缘都没有。
把我领回京城之后,父亲只要不上朝,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让我看着他写那些拗口难懂的奏折。
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受宠爱的小孩子,有一个疼爱纵容我的父亲,还有一个带着我疯玩替我打架的哥哥。
直到入宫之前的一年,父亲还常常会在月色好的夜里开上一坛酒,带着我和哥哥边喝酒边说闲话。
我的酒量从小千杯不醉,完全是父亲熏陶的结果。
那时候父亲在我心里就像一个神话。
父亲十七岁中举,二十四岁殿试先帝御笔亲点状元、入翰林院,二十六岁任礼部右侍郎,二十七岁弹劾重臣得罪权贵,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下狱,二十八岁被重新启用,二十九岁以一人之力挫败当时气焰嚣张的首辅高阁老,迫使这位两朝重臣致仕还乡,三十岁群臣推举,先帝亲自下诏书准入内阁,成为近几朝来最年轻的阁臣,几年之后,当时的首辅李驿猝然患病去世,父亲顺利接替首辅之位,成了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那一年父亲才刚满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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