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好一番折腾送走了满嘴酒后胡话的斐栖迟,贺重霄转而了依旧然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利落跪拜在御案前,朗声道:“陛下。”
“贺卿,你觉得江侍郎此人如何?”
不甚明朗的晦暗烛光下,萧憬淮正提笔批阅着几本边域送来的奏章及布防舆图,那舆图上烽火燃起处俱已用赤红朱丹标注出,而搁置其左手边的是一碗剩了一半的醒酒汤。
“江侍郎为人臣并不想多加评说,但微臣以为此人并非与南诏有所交葛、叫陛下殚精竭虑之人。”
“……哦?贺卿何以见得?”
圈划完最后一处朱批后,萧憬淮搁下了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抬头望向依旧呈俯身状的贺重霄。
褪去那繁冗厚重的朝服换回常服后,萧憬淮的凌厉的眉眼仿佛也随之柔和了不少,玉冠束发,环带加身,半拢着一袭鎏金墨色狐裘,烛火摇曳下竟生出几分龙翔凤翥。
视线相撞,贺重霄先是一怔,尔后便低垂下了眼眸,哑声道;“……能与南诏人交结之人定是常年游走西南之人,而臣经过探查江家祖辈皆乃河东人士,恐难与南诏蕃人结交。”
听闻贺重霄此番回答,萧憬淮并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番手中的一串色泽温润清冽的翡翠十八子,似在思忖些什么,而后却将视线瞥向案几上的那碗琥珀似的醒酒汤,对贺重霄道:
“今夜你也喝了不少酒,这半碗醒酒汤便你便喝了吧。”
闻言贺重霄心下一惊,抬头正对上萧憬淮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偏居一隅的养晦皇子到如今生杀予夺南面临下的帝王,十数年来从南到北、从边塞沙场再到庙堂朝野,萧憬淮眼底蕴藏的眸色愈发深邃,叫贺重霄参透不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这碗醒酒汤陛下方才已经动过了,微臣一介草莽岂敢碰御用之物。”
“怎么?贺将军,你想抗旨不成?”
见贺重霄出言推辞,萧憬淮把玩珠串的手蓦地停了下来,他的眉眼虽依旧含笑,但抬眸望向贺重霄的眼神隐隐带上了几分晦暗与震慑。
贺重霄自知帝王心思深沉,此番试探可谓不得不应,便只得抱拳道:“请恕臣僭越了。”
贺重霄俯跪在案前本想恭谨接过萧憬淮递来的醒酒汤,却未料萧憬淮却端着那碗醒酒汤倏然起身到他身边,俯身将那碗钵递到了他的嘴边,缕缕清浅的龙涎香窜入鼻腔,贺重霄略一扭头便看见了萧憬淮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着的青玉扳指与腰间系着的凤血玉璜。
虽然感到此番动作极为别扭,贺重霄不由皱了皱眉头,但仍顺从地喝下了那半碗醒酒汤,温热酸涩的汤水下肚,倒叫贺重霄先前有些翻涌绞痛的胃脏濯洗舒帖了不少。
见贺重霄喝下了这半碗醒酒汤,萧憬淮抬手将那青瓷碗铂搁回了檀木案几上,以眼神示意贺重霄走到铺着战场舆图与斥候传来的战报的长桌前。
“贺将军,此番与南诏一战你心中确有几分把握?现下这房内只有朕与你二人,今日早朝上的那些虚虚绕绕便省了罢。”
贺重霄的视线逐一扫过红木长桌上摆放的舆图与战报,眉头愈发紧蹙,煜朝建立之初,本就通过起义暴力而推翻前朝暴.政的太.祖为与民休息养精蓄锐,册封了南诏处六部落之首为南诏王,施怀柔政策。
但老南诏王归西逝世后,新上任的南诏王却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三番五次地骚扰大煜边境的剑南岭南等地,加上连年灾荒,西南边境的黎明百姓自是苦不堪言。
虽说南诏比起中原沃野不过是一弹丸之地,但却盛行瘴疠之气,中原士兵到此大多水土不服难以持久作战。
太.祖年老时也曾派遣过军队欲意南伐,但因当地瘴疠,士兵还未深入南诏腹地便已死伤大半,最终讨伐只得无疾而终。
况且……据战报来看,想必南诏也知自己国力远不如幅员辽阔的煜朝,此番又有与吐蕃示好结盟的打算,若是事成,两方牵扯,对煜朝来说将会是一巨大的隐患。
“……臣以为当前要务乃探清吐蕃诸部落的虚实,若其无相助南诏之意,此战臣虽无法言有完全的胜握,却断然不会将我大军至于不利之地。”
贺重霄抱拳道。
“与吐蕃探交之事你不必操心,朕已经交给礼部去准备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上元,各国会遣使者入京面圣,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自会趁此与其交好,这些战外之事贺将军不必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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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倚在长桌旁的长椅上,萧憬淮用手指指了指舆图上画着鲜红圈叉的洱海处:“想必贺将军也定然感觉到了,你这次率兵与洱海作战时粮草曾多次为敌所掳,虽说因户部调度得当,并未造成过大损伤,但这军中怕是混进了一匹‘狼’……贺将军,你既为这军队副将,与诸将士朝夕相处,可有疑心之人?”
见一向利落果敢的贺重霄低头闻言低头不语欲言又止,萧憬淮眉锋微凌,眼中显露出几分不满:“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此般吞吐可不是贺将军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