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司业为何不请自来?”
并不在意贺重霄眼中流转的警惕防备,牛石慧抬手掸了掸斗篷上沾染着的些许露水,从怀中掏出一份写有密麻文字的文书抛给贺重霄。
“深夜来访自是下官唐突,但我这却有些东西想给贺将军看看。”
以两根手指夹住这带着劲风飞驰而来的薄薄纸片,贺重霄惊觉对方平日虽看似文弱斯文,可现下这般气力内功却是不容小觑,虽然不敢说他是什么武功盖世的绝世高手,但却绝对是一不折不扣的练家子。
“你是司马家的人?先前丢入我屋内的那些文书也是你命人投的?”
将牛石慧抛射过来的这份文书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越看贺重霄的眉头便更加皱起几分,只见那上头密麻写着地俱是太.祖初登大宝时对前朝贺家的打压血洗,斩满门、诛九族,哪怕是与之相隔甚远而有一丝关系者都要受徒刑或是流刑,其中惨烈动魄唯有“赶尽杀绝”
四字足以形容。
但对此贺重霄却并未感到过多的惊异,早在数年前便曾有人以镖夹信,将有关前朝贺氏的相关信息内容投射入自家屋内,他也曾试着暗中摸牌此人,却未曾料到竟会是这个看似风雅闲淡的文弱书生牛石慧。
“不错。”
牛石慧略一点头,神情出显露出几分倨傲,“贺将军也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便开门见山,不与你打什么哑谜。
我本名司马崇,是前朝司马梁炀帝第十一子。”
见对方这般坦荡,贺重霄不由眉头紧锁,将面前这个看似清心寡欲唯独醉心书画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下暗自摩算了起来。
梁炀帝第十一子的名号贺重霄是听说过的,前朝末代皇帝梁炀帝虽暴戾昏庸好内远礼,但对这个宠妾淑妃生下的小儿子司马崇却是爱护有加,将其视作明珠心肉。
传闻梁朝灭亡时司马崇年仅七岁,如此算来……面前之人所说倒也并非绝无可能。
看出了贺重霄眼中的疑心,牛石慧,或者说司马崇将腰间悬挂着佩剑摘下冲贺重霄稍稍一扬,烛光流转下那黑漆古金剑鞘上镶嵌的上好玛瑙珠玉荡映出湛湛光晕,俨然是传闻中梁炀帝命天下能人巧匠花费半余年打造出的遗世瑶光剑。
“瑶光剑?”
贺重霄问道,虽是疑问但语气中更多的却是肯定。
“贺将军眼力不错。”
司马崇说着便将手中剑鞘稍向前滑挪移了些许,虽不过只展露出稍稍小截,可其间掩藏的吹毛断发的流转杀机却已锋芒毕现。
“如此贺将军算是能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司马崇腕臂一抖,那柄宝剑的剑锋便已再度入鞘。
“当年司马家巡游天下时黄盖罗伞、旌旗蔽空,四海平生、万国来朝,是何等的风光无量?可这般盛状却被那出身莽野的乡野匹夫所终,我心中又是何等泣血不甘?”
“兵临城下逼我父皇让位,假意推脱三次,‘效仿’上古先圣尧帝嫁娥皇女英于舜般将我两个姐姐嫁予那莽夫,三拜九叩,将传国玉玺连同大好江山一同拱手让出,一夜间江山易主……当年那萧家匹夫率军攻入皇城时我虽才不过七岁,可这般噩梦我却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司马崇说着不由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中流露出的熊熊怒火似乎随时足以燎原。
“我父皇本以为将皇位交出偏踞河东一方便可以苟延残喘求得自己和子孙后代永世平安。
可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我的父皇,没过三年便被那莽夫暗中赐死,对外却宣称他是染了时疫而暴毙,至于我的兄长们死的死、病的病、流放的流放,几乎无一善终。”
“但是父皇对此也并非毫无后手,在临死前找了一个与我形貌相仿之人顶替了我的身份,暗中派人将我送出了河东。
我便更名改姓为牛石慧藏于乡野之中学习字纂书画,可我心中却从未忘记过我是前朝司马家的子弟,我身上流淌着的是司马氏的血脉……”
司马崇神情略一黯然,但旋即话锋一转便重新恢复了常态,足见其把控心理能力之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