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源闻言惊住:“你不是说因为这里没有好药材才没有办法为英儿补身调养?只要回了家,孙章回来便能……”
陆雁农眼中怜惜,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希望孙章能安全返家,可是,英儿……”
她轻声说:“我看着英儿看柳荫和柳杨的眼神,心里很是难受,不告诉她她总还会觉得有希望,告诉她她定是绝望。”
夫妇俩默然无语。
康锦言对姚红英却完全无感。
姚红英是个十分俏丽的少妇,人也活泼,因婆母的斥责而垂泪的样子也很是可怜,因为柳姚两家的关系,房子挨得很近,来往也多,可是康锦言和姚红英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就像康锦言和陆雁农相处极洽,姚红英更喜欢和柳源说话。
陆雁农告诉康锦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神情自然,并无半分不悦,康锦言自然不会多事,她只是觉得姚红英似未曾长大,近三十岁的女子,山村里多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她却言笑娇憨,在柳家母子面前像个稚龄女孩。
她不惯与这种性格的人交往,而姚红英也对她无甚兴趣。
山居几年,两人只是彼此笑着问好的情份。
康锦言和陆雁农相处久了,交流便多,两个人,一个坚忍果敢,一个宁折不弯,却一样性情疏落,不大爱谈及私事,因此是靠了时间长久,才慢慢了解到彼此竟然自幼境遇相仿,相较之下,陆雁农得祖父母呵护扶持,而康锦言自幼便一力于懦弱母亲、冷情父亲、狠毒父妾之间斡旋,挣得一席之地,陆雁农看着这个小小少女,表面虽不显异常,心中却更加怜惜喜爱,见她好学,倾尽平生所学细心教导,不动声色却冷暖相问,直把她当成了妹妹与女儿。
康锦言正是敏感聪慧的青春少女,本来就喜爱陆雁农,渐渐的更多了依赖。
这种依赖与对周默的依赖又不同,康锦言对周默的依赖是有限的,大多时候是自己挺直了腰背自己承担,只在实在疲累时靠上一靠,赖上一赖,她始终明白自己的事自己担,自己的路自己走。
但对陆雁农,却是想起来就温暖舒服,安心宁静,全身心都可以放着。
然而有一日,柳源面色凝重地带了一个人进村,是一个中年男子,姚红英见了他惊喜交加,连连询问父母情况,中年男子是姚家管家的儿子,与柳源也是相熟的,原本逃难到距此百里的小镇上,因听说日本鬼子要来,便举家继续南移,也是碰巧路经山下镇子,遇到柳源。
他告诉姚红英,姚老爷姚太太在41年全城大逃难时已经去了老家山里,应该没有事。
顿了一顿,他看了看柳源,见柳源示意,才说:“我当时逃走之后,因为不舍得,又偷偷溜回家住了几个月,鬼子扫荡过一圈就会消停一阵子,我们也没什么家当,所以那几个月也算安生。
后来有一天,有个人来找老爷太太,找到了我,他说……”
他有些结巴,“他说,少爷,少爷战死了。”
如晴天霹雳炸在头顶,姚红英整个人木了,陆雁农正拿了个玉米要递给那男子,手一松,玉米掉在地上。
只有柳源,沉着脸,转过头。
那中年男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原来不相信,我根本就不相信,可是,可是那人断了一个胳膊瞎了一只眼,一身破破烂烂的,拿了少爷的链子给我,说,他们是一个团的,上战场的时候发过誓,谁要是有命活着,就要去另一个人家里报信,他虽然打残了,可是还活着,也打不动了,那就绕道来报个信再回去。
我认得少爷的链子,坠子是个寿桃的样子的。”
他看着柳源。
柳源伸出手,掌心里正是那条链子,姚红英低头看,没有人能够认错,他们孩提时就在一起,姚启德的寿桃链子是姚老太爷特意为爱孙定制,那颗小小的寿桃是实心的金子,刻着一个“姚”
字。
姚红英没有哭,她直接晕了过去。
战争从来就是最凶残的魔鬼,它吞噬人们的挚爱,绞杀人们生机与希望。
那几日,两家人都沉默如死。
康锦言带着两个小孩不去打扰柳源陆雁农,虽然她不知道什么,可是她知道柳源和姚红英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柳源定与姚红英兄长情谊非浅,而陆雁农虽是中医,却在别处山村或山下镇子慕名而来的求医者身上施展过西医小手术,只言片语间知道技艺来自从前家乡的西医院,还有,姚红英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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