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争没有拒绝,酒过三巡,他竟又看见了那个少年。
他穿着粗布麻衣,在花船里打杂,李鸣争身边跟了个小厮,他问他,“那是谁?”
小厮巡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道:“回爷的话,他叫兰玉,平日就帮着打打杂,”
他小心地觑着李鸣争的神色,说,“他娘是船上的花娘,他打小在船上长大的,不过——就是个小杂役,干粗活儿的。”
李鸣争淡淡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顿时噤若寒蝉,当即不敢再开口。
那个叫兰玉的少年看着瘦瘦小小的,手脚却伶俐,游鱼似的穿梭在这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
李鸣争看了片刻,眼见着兰玉朝这边走了过来,李鸣争索性站着,兰玉似乎并未认出他,低着头就要自他身边过去,李鸣争直接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细瘦伶仃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竟抱着那把琵琶也跑得那么快。
兰玉愣了愣,瞧着李鸣争,说:“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鸣争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不过在这儿,他也不用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李鸣争没有说话,兰玉眉毛拧着,想抽回手,李鸣争却攥得更紧。
兰玉有点儿急,压低声音道:“松开我!”
二人僵持着,一个纨绔子弟钻了出来,说:“李兄,都等着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目光落在李鸣争的手上,又瞧了瞧兰玉,笑了起来,说:“我说你怎么离开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儿寻着了可心的。”
“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兰玉顿时低下头,轻声说:“还请爷松手,奴只是个粗使下人,平白扫爷的雅兴。”
李鸣争掐了掐那截手臂,慢吞吞地松开手,兰玉行了一礼,将要走却被那纨绔拦住了,他笑道:“走什么,没瞧见我们李少爷看上你了,陪我们李少爷喝两杯,赏钱少不了你的。”
兰玉抬起眼睛看了李鸣争一眼,那双狐狸眼还未长开,只有几分山精妖怪似的灵气,像未修成妖的小狐狸。
李鸣争冷眼旁观,不消开口,自有人替他作恶。
突然,一个女人袅袅地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团扇,笑盈盈道:“宋少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能陪爷喝什么酒。”
正是兰玉的母亲,桑氏。
她拿团扇敲了兰玉肩膀一下,“没点儿眼力见,还不滚下去。”
说着,往那宋姓纨绔身上靠,笑道,“咱们这花船里什么漂亮姑娘没有,宋少爷拦着一个小杂役有什么乐子,不如我给您再寻两个伶俐的……”
李鸣争打断了她的话,“我就要他。”
桑氏脸色微白。
宴上,伶人弹拨着琵琶,唱的是吴侬软语,曲调婉转。
兰玉僵硬地坐在李鸣争身旁,李鸣争也不在意,兀自喝着酒,屋子里弥漫着胭脂酒香。
这场酒宴本就是为李鸣争送行,这些纨绔子弟谈的自然也都是风月逸闻,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当中一人见兰玉只低着头,醉醺醺道:“那个谁……傻着作甚,给我们李少爷倒酒啊。”
兰玉骤然被点了名,脊背弓起,没抬头,仓皇地端起酒壶替李鸣争倒了酒。
李鸣争没说话,那人又道:“我听说你是桑娘的儿子——”
他古怪地笑了声,懒洋洋地托着下巴,轻佻道:“桑娘年轻时可是扬州一绝,你能让李兄这般惦记,抬起头,我瞧瞧。”
李鸣争看着兰玉浑身紧绷,手指也蜷紧,有几分无措惊惶,他突然伸手捉着那几根冰凉的手指慢慢搓开,一施力,兰玉整个人就跌坐在他怀里。
李鸣争捏着兰玉的后颈,说:“一个男孩儿,能长成什么模样?”
兰玉睁大眼睛,望着李鸣争,李鸣争神色无波无澜,他掐着兰玉的脸颊逼他侧过脸看向那少年,李鸣争手指修长,掌心宽大,一用力,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被捏得扭曲的脸。
兰玉吃了痛,眉毛皱起,实在算不得好看,李鸣争漫不经心地揉着他的脸颊,说:“不过是一时兴起,这些天见多了江南女子的娇柔妩媚,想看看扬州的男孩儿比不比得我们京都梨园里的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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