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李鸣争亲手喂给兰玉喝的,喝了几口,兰玉大抵是觉得苦,迷迷糊糊里也抵着勺子往外推,一勺黄汤没进嘴里多少,反倒都漏了。
李鸣争出奇地有耐心,甚至乐在其中,曲着指尖揉了揉兰玉湿润的嘴唇,就直接喝了药,捏着他的下巴俯身以嘴相渡,将药尽数喂入他口中。
当夜,李鸣争是睡在兰玉房中的。
这是第一次二人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躺在一张床上。
兰玉的衣服被脱得干干净净,赤身裸体地躺着,李鸣争一上榻,他就挨了过来,往他怀里蜷缩,畏寒也似的,通红的潮湿脸颊贴着他的手背,俨然一个烫手的火炉。
李鸣争换了他额头的帕子,垂眼看着兰玉,心道,还当他有多大的胆量,不过见一场杀人,就吓成了这样。
李鸣争捏着他的腮帮子,不无恶意地想,就这胆子,竟也敢来招惹他。
李鸣争亲手照顾兰玉到后半宿,兰玉烧得意识不清,突然说起胡话来,一会儿叫娘,一会儿抓着李鸣争的手,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又急,又怕地说,救她……救救她。
李鸣争手上都是兰玉的眼泪,若是眼泪能化成明珠,他该兜了满掌的珠子了。
他看着痛苦不堪的兰玉,明知故问,说:“救谁?”
兰玉抖了抖,紧紧地攥着李鸣争的手,说:“八姨娘……别让她跳,别让她死,救她……”
李鸣争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想救她,你为什么不救?”
兰玉手指一松,眼泪流得更凶,自厌又痛苦地呜咽道:“……我救不了,我不敢。”
李鸣争揩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冷静又淡漠,说:“你救不了她。”
兰玉仿佛陷入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里,蹙紧眉头,冷汗淋漓。
李鸣争看着他挣扎落泪,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他吻得强势,舌尖深入湿热的口中,那尾舌头也是热的,惊惧地退缩,像受惊的小兽不住后退闪躲。
他还发着热,不但腔内是热的,就连吐息都是潮湿滚烫的。
兰玉恍恍惚惚里只觉得身上压了一具沉重的躯体,他被迫大张着嘴,口中含了条粗长的巨蟒,将他舌头吮咬得又痛又麻,还不够一般,往他喉咙里钻,要侵入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
兰玉心悸得不行,喘不过气,迷蒙间睁开了眼睛,旋即,他就看见了自己身上的李鸣争。
四目相对。
兰玉看着李鸣争,没头没脑地说:“李鸣争。”
“我不想被丢进井里。”
李鸣争竟罕见地笑了一下,他捏着兰玉柔软的唇角,说:“不会把你丢进去的。”
谁知兰玉眼睛竟又红了,说:“会的,他们会的,”
他颠三倒四地说起了胡话,“我看着他们,老爷,夫人,那么多人,他们把八姨娘扔进了井里。”
李鸣争说:“她自己跳下去的。”
兰玉却像是听不见,眼泪也掉了下来,李鸣争拿掌心托住兰玉的脸,一点一点擦去他的眼泪。
过了须臾,李鸣争索性吻了下去,舔他湿漉漉的脸颊,突然,兰玉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小声地哽咽道:“李鸣争,你爱我吧,你爱我好不好?”
李鸣争怔了怔,在那一瞬间,心脏都酥酥麻麻的,竟生出流水似的柔情,缓缓淌过每一寸筋骨皮肉。
李明安一夜未睡,满脑子都是被填井的八姨娘,四姨娘被填井时他年纪尚幼,并未亲眼看见,只留下了模糊的记忆——四姨娘没了。
下人都说,她不守妇道,偷人,语气嫌恶又幸灾乐祸,李明安似懂非懂,问他娘,他娘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眉眼忧愁,什么都没有说。
恍恍惚惚的,李明安好像自己又走入李家的祠堂,他变成了小时候的自己,一个瞧不清面容的女人被扯着长发拖拽着,她凄厉地嘶声尖叫,胡乱踢蹬着,手抓过朱红的圆柱,留下尖锐的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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