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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养了十年的儿子,杨晟又乖巧孝顺,赵翠儿再恨杨父,也不忍迁怒杨晟,一想也是,横竖都这样了,他们母子俩干脆就相依为命吧。
杨晟在山里长大,有靠山吃山的本事,采药打猎都不在话下,十岁上便能肩挑起养活母亲的担子了,赵翠儿的日子渐渐好过,偏她命苦,在杨晟十六岁那年生了场重病,撒手人寰。
也是在这一年,杨父官职正六品,岳丈却因收受贿赂被革职了,没有岳丈在头顶压着,杨父心野起来,又思及当年乡县里灵气逼人的马户之女,想要重温旧梦了。
他得空去寻,没寻到赵翠儿,却寻到了一个与自己年轻时七分相似的少年,那么高大健硕,一看就是个武将的苗子,比家里文弱清瘦的嫡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杨父又惊又喜,以为赵翠儿是因为爱他,才没有打掉这个孩子,还为他终身守节,在深山里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养大。
杨父不论如何也要把杨晟带回家,让杨晟认祖归宗,杨晟呢,什么都没说,收拾包袱就同他来了京城。
自此之后,杨父的倒霉日子就开始了,杨晟是三天闯一小祸,五天闯一大祸,搅和的一家上下没有片刻消停,杨父起先还对他有所愧疚,只是口头上管教管教,再马不停蹄的去帮他善后,但这点愧疚很快就被杨晟消磨干净,杨父隔三差五便要棍棒伺候。
奈何杨晟天生金刚铁骨,一顿板子下去两日功夫就活蹦乱跳了,继续出去闯祸,任凭你天王老子,他也照得罪不误,赫然一副不把杨父气死誓不罢休的模样。
正因如此,杨晟长到十九岁,未曾有媒婆上门为他说亲,他的婚事就这么耽搁着,直到宫中大选,杨晟各项条件都符合,被礼部尚书看中,划入选侍名册,还举荐给了邬宁。
礼部尚书明话告诉杨父,你家这二公子多半能入宫,你要早做打算。
杨父一听,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杨晟在霖京城闯祸,他厚着脸皮勉强能摆平,这要到宫里,得罪了圣上,那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啊。
杨父只好恳求杨晟。
杨晟便提出条件,让杨父三叩九拜上山,到赵翠儿的墓前赔罪,年年如此,至死方休。
杨父为了保全性命,自然要答应。
而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少,曹全一打听就透彻了。
邬宁听到后面杨晟报复他爹这段,笑得是前仰后合,觉得杨晟这脾气实在很对她胃口。
不过,杨晟终究不够坏,不够狠,对那背信弃义,唯利是图的生父心软了,换做邬宁,必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但这亦是杨晟的好处,邬宁自己可以坏,可以狠,却不希望身边人太坏太狠。
再有一点,杨晟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入宫也没有图谋,用他压下坊间针对慕迟的风言风语最是稳妥。
邬宁用红绸牵着大白鸭,半拖半拽的把它带进昭台宫。
宫人们万万没想到邬宁会突然驾临,实实在在的惊愕了一瞬,而后纷纷行礼跪拜,扯着嗓子给杨晟提醒:“奴婢参见陛下——”
邬宁迟迟不见正主露面,不由问:“杨晟呢?”
“启禀陛下,侍应……侍应在内殿。”
“哦,朕进去瞧瞧,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嘎嘎——”
大白鸭扑腾着翅膀,越过高高的门槛,如巡视领地一般在殿内转悠。
这昭台宫相比慕迟的云归楼,还真是寒酸的厉害,古玩字画一样没有,只摆了几盆应季花草,横在软塌旁的博古架上满满当当全是木雕。
邬宁一个个看过去,不禁笑起来。
这些木雕有一多半是狸奴,坐着的,趴着的,撅着屁股伸懒腰的,各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可以想见雕刻之人对其有多么喜爱。
邬宁正要取下那只撅屁股的小家伙仔细把玩,背后忽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别动。”
邬宁转过头,见杨晟身着玄衣,沾满木屑,手里还攥着一把尖锐的刻刀,问:“这都是你做的?”
“嗯……”
杨晟是山野里长大的,又不听他爹管教,难免不懂宫里的规矩,邬宁也懒得计较:“手艺不错呀,你快把刀放下吧,像个刺客似的。”
杨晟缓缓放下刀,看了看邬宁,又看了看那只大白鸭,没说话。
邬宁晓得,前柳河小蛟龙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是杨晟为了气他爹故意为之,如今这沉默寡言的样子才是他本性。
挺好。
慕迟一开心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太爱说话了,邬宁偶尔也觉得枯燥,在这好歹能落个清静。
她待杨晟惊人的宽和:“你不用在意我,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哦,木雕不要在内殿刻,味道呛鼻子,我今晚还要宿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