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华指着一路小跑过来的随身太监玖儿,“喏,他说的。”
吓得对方差点没跪下,气喘吁吁,“小姐,饶了奴吧,奴该死。”
段殊竹起身,把女儿抱起来,觑眼一瞥,玖儿的冷汗当即就落下来。
对方却收回目光,乐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女儿,“说得对,我就是怕你母亲。”
姝华笑得满眼春光,“母亲有什么可怕,她脾气那么好,对咱们多温柔啊。”
段殊竹抱着小丫头往屋里走,极有耐心,“怕不是因为别人凶,怕是因为在乎,由于喜爱。”
“哦,那其实就是……父亲特别爱母亲,对吧。”
段殊竹点头。
屋里的案几上已经摆好彩纸与剪刀,在金光下闪着五彩斑驳,流光溢彩,等着裁制段小姐最喜欢的彩胜。
棠烨朝把年后分为七天,初一是鸡日,初二叫狗日,初三猪日,初四羊日,初五牛日,初六马日,直到第七天是人日,除了元宵节之外最大的节日,各家各户的女孩都会给自己准备首饰香花,盛装打扮。
宫中也不例外,虽然有尚衣局给的彩缕人胜,宫女妃子们也会自己制作,算是趁着过节热闹一番。
承香殿里,杏琳,春望,冬梅,夏雪几个大宫女正围在茜雪身边,兴致勃勃地做彩胜,手里翻飞着五□□箔与零碎缎子,簪玉鸟雀,绿稠兰草,还有时下最流行的人胜娃娃,不大会儿摆满了桌案,几个人相互往发髻上别,叽叽喳喳好比夏日的翠鸟莺啼。
茜雪捡起朵红牡丹花,瞧窗外天色不早,示意杏琳陪自己出去,宵禁之前还能去哪里,对方叹口气。
除了兴庆殿,没有别的地方会让公主魂牵梦绕,但凡有点新鲜玩意就想着往那边送。
“公主,咱们今天——”
话音未落,就被茜雪打断,一边系着裘衣一边笑,“我明白,今天不是去玩,上次的食盒我总要取回来啊,那可是陛下赏赐的贡品。”
食盒再尊贵,侍女太监都能去拿回来,还不是借口,杏琳也没办法。
她们一路来到兴庆殿,这次守卫可看清楚,点头哈腰迎进去,依旧是杏琳守在下面,公主独自走上高高的台阶。
还没到近前就看见鎏金象牙食盒摆在外面,夕阳下,积雪中更显得颜色绚丽,人日是棠烨朝的大节,想必对方猜到她会来。
茜雪手里拿着彩纸牡丹花,轻手轻脚来到紧闭的窗户前,掏出洒蓝糊斗,沾了点浆糊在背面,小心翼翼地开始贴牡丹花。
这是棠烨朝的习俗,别的宫殿早就五彩灿烂,苏供奉这里也不能少。
小公主怀着这样的心思,提裙走到一个个窗子前,将亲手剪的牡丹花贴在上面。
手臂伸展,夸大的衣袖仿若蝴蝶翅膀,随风微微抖动,纤细的腰肢被夕阳无限延伸,漂亮绝伦的剪影就落在地上,让靠在青枝屏边的苏泽兰失神。
小公主真得长大了,好像去年还没有如此高挑的身姿,而此时曲线玲珑,乌云发髻高挽,俨然一副青春女子的姿态。
不由得感叹起在幽闭中的岁月,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年比茜雪还小呢,众人口中的锦绣年华,自己就是在兴庆殿里默默度过。
所谓青春年少——自嘲地笑了声,他这种人,从出生就被抛弃,还谈什么年华。
青葱岁月,豆蔻年华,那是记忆中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穿着七彩花裙偷跑出来摘兰花的小殿下。
那夜他独自坐在落兰轩的亭子里,心中被无尽的恨意与愁绪撕扯,极尽折磨,是这个小姑娘将他从思绪的深潭里拉了回来,用天真烂漫笑颜与银铃般声音,像一个精心雕琢的娃娃,就连撅嘴生气的模样也可爱得很。
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大了,岁月抛人容易过,心却还停留在那个雪兰湖畔的夜晚。
“我的名字叫做茜雪,苏供奉的名字叫做泽兰,连起来恰恰就是雪兰湖!
对不对啊。”
稚嫩的声音犹在耳畔。
苏泽兰垂着眼帘,瞧地上的身影缓缓移动,心里没来由地一下下被牵着。
一个在外面贴,一个在里面瞧,贴花的人浑然不知,还怀着可能被对方嫌弃的忧心,忐忑不安。
苏供奉这个人总是没回应,她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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