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再度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冷不防会心一笑,小殿下赐的毒酒,他太了解她,怎能忍心毒死自己,这里面至多放了些微毒,让人麻痹,然后佯装死遁,远离长安。
计策看上去不错,可惜很难实施,即便公主买通兵部,又如何躲得过皇帝与段殊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殿下还是太单纯。
这件事,终归要他来做决断。
缓缓从腰间荷包掏出颗枣红色药丸,立刻闻到一股奇香,这是薛贵妃自杀所用的毒药,花影落。
当年薛家在金陵,山贼颇多,女眷为了护住贞洁所制,他问贵妃要了两颗。
一颗给了崔彥秀,另一颗就在手里,此毒无解,据说也不会太痛苦。
毫不犹豫放入口中,舌尖竟是甜丝丝味道,笑了笑,就着毒酒一饮而尽,闭上眸子,没多久便觉头脑昏昏,不省人事。
他的石青色绣袍散落在地,昏黄烛火下开出一朵朵月白色兰花,那些洁如玉的花儿仿若游荡在水面,飘忽浮沉,一切遁入梦中,模糊了这张艳美到近乎妖孽的脸上。
身子也起伏不定,仿若长久与大海中航行,耳边似乎还有轻浅的马蹄声飘入,他没有理智思考,莫非魂魄已经飞了出去,那还能不能在过奈何桥之前,瞧一眼小殿下。
没多久,身子忽又暖起来,感到舒服至极,有温柔声音响在耳畔,“供奉,供奉——”
小殿下在唤他!
原来人死之后,魂魄也会做美梦,想入非非,他忍不住笑出来,不自觉腾地睁开眼。
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跃入眼帘,里面写满担忧,如云发髻上只别枚珍珠簪,那颗眉间红痣像朱砂一般艳丽,如鲜血滴在心尖。
他的心口狂跳,只是梦也知足,能看到已够奢侈,伸手一臂拉入怀中,恨不得揉进血液,喃喃叹息道:“殿下,你来了,真好啊!
没想到死了还有这么好的事,早知道,臣早点服毒算了——”
怀里人挣扎一下,轻轻叫了声,“疼啊,供奉,你轻点!”
他笑了笑,小殿下娇气得很,梦里还叫唤,手一点儿也没松开的意思,“乖,在别人梦里就该听话,抱一下就受不了,别的还怎么办!”
别的——十七公主被搂得上不来气,这人估计还糊涂着,说话也口无遮拦,用劲推了下,露出两只眼睛瞧对方,红红脸颊,噗嗤一笑,“供奉,你仔细看看,如今是在哪里!”
他愣住,双手的触感太真实,梦里对话也不可能如此连贯,意识逐渐清晰,猛地反应过来,越过公主娇美脸庞,看清整个马车内部,一盏莲花灯燃在案几上,旁边还放着鎏金春燕衔花香炉,而自己身披琉璃蓝孔雀裘衣,膝盖下是两个缠花手炉,怨不得浑身暖洋洋。
居然没死!
明明吃了花影落!
他这辈子从没漏算过一件事,不知哪一步出了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怔怔地瞧着对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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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雪被满脸懵的苏供奉给逗乐,这幅傻乎乎的模样还真可爱,先是娇嗔地哼了声,故意别过脸去,佯装生气,“怎么啦,我们堂堂的苏供奉却被一个小女子算计了,心里不服气吧!”
他张张口,显然还想不明白。
公主眼波荡过来,眉间微蹙,却带着一点小得意,指尖捏紧一颗枣红色药丸,道:“供奉一定在想,吃了花影落为何能活,那是因为真的花影落——在我这里啊!
多亏了矅竺机灵,没辜负我的嘱托,才能把真的毒药换出来。”
“可是——殿下如何得知,臣有花影落在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
她气得撅起嘴,随手将药丸扔进香炉中,炸了个火光,接着道:“都是拜你所赐,苏供奉心思也太深了,当年想自杀,却对我说杀了人,到最后都要把我算计进去,你想死在我手上,休想!
我那天就闻到你身上有股香气,与崔彦秀在狱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现在想起来,当日晚上我去瞧他,之前看到消失在街角的马车就是你,所以才怀疑,可不是被我猜到了!
难道这一辈子只许你算计我,就不能我猜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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