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给她们自高处取下首饰匣子后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范表弟家情况比较特殊,以后咱们慢慢聊。
本来想着你们入京能和他见一面,可你们表哥派了外任,如今人已到了桐台县做了县令。”
慧衡并不关心首饰,她更关心这么多年对他们一家照拂不断的表哥本人,忙问:“可是灵州湘宜郡的桐台县?”
卓思衡没想到妹妹知道这个,转念一想,对了,自己后来给家里寄过好几次书,不止有给悉衡看的经史子集,还有给慧衡慈衡两姐妹看的些山川地理游记舆册,慧衡最爱读书,大概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了。
“正是。”
卓思衡对表弟上任的地点还是很满意的,“表弟能去到那个地方我也放心了。”
慧衡回忆起书中所录,也放下替素昧谋面表哥的担忧道:“确实是个好地方。”
“二姐,你从来没去过南方,怎么知道那里好的?”
慈衡在那边叠放衣物,听到后好奇心顿生,忍不住问。
卓思衡心中微震,用眼神鼓励慧衡说出自己的想法。
慧衡甚少表露自己的学问和心思,但妹妹问及与哥哥示意下也不再刻意收敛,声音好像春风般娓娓而来:“哥哥寄回来的《南府舆国志》里讲桐台县在三山江的支流颍水西岸,那里气候潮热,最适合油桐树生长,因此附近多县盛产桐油。
只是因地形险峻扼要甚少耕地,也无其余特产,较为穷困闭塞。”
“这样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嘛……”
慈衡不解。
慧衡用目光示意妹妹稍安勿躁,继而温言道:“我从前听朱五叔聊起军营营务,说新任的校尉牙将最难当,因为这些新来的中军小将不知自己手下兵卒头领的秉性也摸不清他们的脾性,很难相处得当,矛盾又多,惹了兵头不快下面小兵也跟着被扇动起来较劲,很是麻烦。
五叔说得是白话,但我想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表哥去的桐台县不涉及盐矿茶这类紧俏的物产,不挨着上进贡品,更没有什么较深的行当沾染,表里内外一目了然,最好‘知己知彼’,再加上也不是贫瘠至无有生计,不是还有桐油一项可抓的物产么?想来表哥心性本领让咱们哥哥都赞不绝口,若是做一县的父母官,定然能抚民载道政绩斐然,平安顺利度过第一任外放。”
说完,慧衡也不去看旁人赞许嘉奖的目光,只娴静温文地低下头,敛去方才眼眸中的璀璨光亮。
卓思衡忍不住鼓起掌来:“真不愧是咱们爹娘的女儿、我的妹妹!”
他当时就是这样和范希亮分析的,甚至还将查找的许多要点写成信夹在自己给表弟带走的书里,让他需要时翻看。
自己好歹是个朝廷命宫,接触的信息之多之广,以慧衡一个常年身体孱弱只能在偏远乡下养病的女子来说是无法企及的,然而她却能在有限信息源的情况下做出和自己同样的推论,思维缜密与逻辑能力可见一斑。
慧衡虽然在家时没少被卓衍和卓思衡如此直白的夸奖,但每每还是会有点不大好意思直接面对,只将头再低些,显得十分谦虚可爱。
看着面貌清丽绝伦心思澄明聪敏的妹妹,卓思衡心中觉得是时候与她谈一些人生的关键性问题了,便向慈衡说道:“阿环不清楚你们东西都放哪了,你去同她分一分,将悉衡的挑出来,我同你姐姐说两句话。”
慈衡知道哥哥这样说便是有关于慧衡姐姐的事要私下郑重讲,于是痛快答应下来,飞快离开,只留哥哥姐姐在屋内叙谈。
慧衡也知哥哥有话对自己说,于是抬起头静静等着。
卓思衡望着妹妹的星亮的眼眸,将声音放得更轻更柔:“阿慧,这些话如果咱们娘亲健在该是她与你说,可是我们兄妹四人没有这个福分,如今你只有我这个大哥,这话便只能我来问你了。
妹妹,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什么想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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