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衡腾得站起来,脸色都有些变白,定得什么罪她不清楚,但州府军哗变却是大事。
州府军军力虽不如几处军治监与禁军二司,然而好些驻边州府军也是精兵锐卒防范边境的劲旅。
威州地处西陲,与古蕃接临,两地虽戴白者不见干戈,却也曾有过刀兵,此地驻军若有哗变恐危朝纲,是极要紧的事!
“你朋友可告诉你那参将犯了什么罪?”
慧衡惊惧之后镇定问道。
“高大哥定他恃醉行凶,戕害两个牧民。”
悉衡轻声道,“那牧民的独子拿了那日行凶的匕首来状告,人证物证俱在,其实那个参将抵赖不了的。
然而他却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若要处置也该论军法而非民吏,个中细节同窗兄长心里也未写明,只说当堂判了参将个斩立决,州府军戍卫将领赶到时,人头已落地多时了。”
“若罪状属实,确实也该等府军之人协从定罪。”
慧衡清楚律条,知道七品以上的军中官职即便落罪入衙,也要有其所在军监的长官在才可议罪,但高永清不是那样鲁莽的人,除非他有别的理由,她略微思考后说道,“为自己手下的五品参将哗变?除非这个戍卫将领是他亲爹不成?此事定然还有隐情。”
悉衡料到自己姐姐敏锐聪慧,当即说道:“此事或许机要,即便兄长也不方便对弟弟多说,我那同窗只说,戍卫将领欲要大事化小,可此参将一直颇得人心,他手下好些卒勇见主将不肯做主,便纠结起几十个不怕死的硬闯县衙要杀高大哥还命。
然而他们不但扑了个空,又误杀了衙役和衙仆几人,县令一怒之下将此事当做哗变上报郡州,两级官长都是怒火满炽,不肯调和罢休,这些人现已押在州牢内,只是……”
“只是上达天听后却还没有下文。”
慧衡想都不想便说道。
“不知官家如何裁断。”
说到此处,悉衡脸上忽然闪过一个冷漠讽刺的笑,“别又是上次一样,各打五十大板,像是自己多处事明正从不偏倚……”
“悉衡。”
慧衡以少有的严厉目光制止他的话,“大哥教过我们什么你都忘了么?纵然我们一代四人坎坷非常,也不该多有怨怼之语,不为别的,只为不该以此困顿心境,徒增烦恼,须着眼当下眺看前路,才能不负父母希冀。”
悉衡自知失言,沉默半晌低头道:“二姐,我知错了。”
慧衡也觉得方才之语太过森严,心中自责暗道悉衡最是深沉内敛,若不是对着自己,怎么会说出心里话来?对旁人他是必然不会开此口的,于是便轻轻扶住弟弟肩膀放缓声音道:“是姐姐不好,哥哥不在,姐姐不会疏引教导,你别难过。
只是你心里纵然不喜……今后难道就不入朝堂为哥哥臂膀了么?念及此心,也该从此时学着里不露表,迹不由心。
只看咱们哥哥平时是如何做为,你也该心中有数。”
悉衡愧意终于稍稍褪去,须臾后方才开口:“二姐,我这些日子时常在想一件事。”
“你说,姐姐在听。”
十六岁少年的眼中忽然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只听他低声说道:“我是必然不会眼见哥哥一人在朝堂泥淖之中孤军奋战的,可是,襄助兄长的路难道就只有科举入仕一条么?”
这次,慧衡没有斥责弟弟这番听起来似有狂悖之意的话语,她只是静静看着弟弟的眼睛,许久不语,只听春露滴落花木的脆响悠悠传入耳际,她才用那柔缓又坚定的语气说道:
“你我并无通天晓地之能,也无未卜先知之术。
但哥哥所走之路定然是荆棘险途实在无需二者亦能知晓。
我们做妹妹和弟弟的若只是待到愁来才想分忧,岂不是太过无能?我们的大哥不是一般的手足,他既是你我的父亲也是你我的母亲,何止血浓于水?家中最悲苦之际,你恨自己年幼我恨自己孱弱,都是无能为力不得替大哥分忧,如今我们再不是从前的样子,也是时候该是与哥哥并肩同担一路风雨了。”
悉衡没见过姐姐眼中曾闪烁过如此攀星胜月的明光,他知自己此时定然亦是如此。
“但,只有一样。”
慧衡用最轻的语气说出最强硬的话来,“我们的抉择不论如何都要告知哥哥,不可一意孤行,让他从中为难。”
“我明白二姐的意思。”
悉衡的这个笑容终于有了少年人肆意舒畅的感觉,从唇角到眉眼都自如展开,发自内心地呈上了他的许诺与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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