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知道真正的战役还没有开始,是以也并没有用尽力气。
一日的攻城就在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时间里缓缓过去,双方伤亡都不大,但是傍晚的时候,西北方却陡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青夏闻声背脊顿时一凉,她知道,骨力阿术终于耐不住寂寞,要向自己发动攻击了。
而自己为了安抚士兵所说的楚离的援军,却永远也不会来了,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
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匈奴兵像是一片乌云一样缓缓的覆盖上来,浸了油的牛皮铠甲被火烤的硬邦邦的,行动间发出铿锵的声响,雪亮的战刀闪动着嗜血的寒芒,配合着那些裸露在外的粗壮的膀子,越发有浓重的杀气迎面扑来。
这样彪悍的士兵若是在平地遭遇,可能只要三个回合就可以撕开楚军的防线,青夏此次胜就胜在她在西川人之后,在匈奴人之前赶到楼兰。
燕回屠杀楼兰满城,本是为了激怒匈奴,坐视匈奴和南楚开战,却不想被青夏横插一脚,破坏了他的计划不说,还占据了楼兰地利,使得现在的攻城要多费许多功夫。
并且,最可气的是他直到现在都要不能断定城里的将领究竟是谁。
因为大部分匈奴人的退战,让他失去了楚离的下落,又以为庄青夏仍旧在龙牙和花溶月陆华陽缠斗,是以,对城中人物身份的猜疑,让他越发的小心了起来。
匈奴人避开主城,分成两侧双翼从变成搭梯强攻,骨力阿术部下的匈奴人远不是南奴赤利能够相提并论,那些赤着膀子的大汉嘴里叼着狼刀,双手各握着一把匕首,在城墙上插一刀就向上攀爬一步,停下来时找到粗糙的落脚点,抓起身后的弓箭就向上射来,如同壁虎一样紧紧的扒在城墙上。
一桶一桶的沸水滚烫的浇下去,可是夜里风冷,等水浇到匈奴人身上的时候已经不再滚烫,掉下去的人也越发的少,青夏到此时才知道骨力阿术为何选在这个时候进攻,而此时城中已经没有滚油了。
战马的嘶鸣,人声的惨叫,箭矢排空,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青夏站在城头上,一身白色的战甲,身后的黑色披风在猎猎翻飞,她没有冲到最前面,只是坚定的站在城头上,让所有的楚军都能看到她,看到他们的主帅。
她只想让他们知道,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她仍旧和他们在一起,为了南楚,为了家园,为了各自的信念,在顽强的坚守着。
隆隆的战鼓轰隆的响了起来,脚下的大地仿佛随着各人的心在一同跳动,楚军发了疯一样的嘶吼,面对着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奋不顾身的厮杀着,死守着这座唯一的屏障。
战争不是暗杀,个人的力量在此刻显得是那般的渺小,青夏看着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的敌军,坚定的握紧了腰间的长槍,背脊挺拔,如同一只挺立的丰碑。
她一直知道,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会毫不犹豫的为楚离而死。
曾经的她,只是会觉得对他有亏欠,只是想通过一些别的方式去偿还,可是此刻,她却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她很开心的想,她救了他,他可以活着,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南楚,她用她的生命守护了他的江山,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难言的心事阻挡在他们之间,她的血肉洒在这片跌宕的大漠上,铸成了他铁桶一样牢固的万里河山,永远的守护着他的子民,这样的她,会不会就算是一种特别的爱?
八年来,他们相互纠缠,相互伤害,却又总是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为对方挺身而出。
他的冷漠,他的霸道,他的的谋算,他的欺骗,他的倔强和固执,他的受伤和失望,还有他们之间一起走过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往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荡在她的脑子里,不用再如曾经那般,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对那个人的亵渎。
也许,自始自终,她都是爱着他的,因为爱,才会有恨,有失望,有不甘,更会有担心,有害怕,有挂念,有愧疚和不舍,每一次危难之际,她的脑海之中第一个回荡的人都是他的脸,都是他一身黑甲剑眉星目的模样。
他的爱太沉重,太浓厚,她回应不起,更说不出口,那么就让她为他而死,用这种方式去报答那永远也无法吐出唇角的刻骨铭心。
命运让她一前一后爱上了两个人,注定了要让她为一个走遍天涯海角,再为另外一个奔赴黄泉。
礌石、滚木、石灰、沸水,全都派上了用场,匈奴人完全用人命铺出了一条路来,城墙上几处缺口突然同时被打开,匈奴的匈奴人口里叼着狼刀赤着膀子爬上了城楼,楚军不敌,瞬间就有几人丧命。
惊呼声顿时响起,下面的匈奴也齐齐欢呼,青夏眉梢一挑,身形瞬间化成一股旋风,长槍有若蛟龙,点刺挑杀,状似疯魔,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全都是最直接最实用的方法,槍槍刺入敌人的要害,鲜血喷涌,腥臭逼人,人如槍,槍如人,出手迅速,好似神迹,弹指间刺出百槍,诛灭百人,白甲将军长槍柱地,旋风收势,面色冷然的看着前方,眉心的血丝缓缓流了下来,可是她的面色却没有一丝波动。
楚军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真正见到青夏动武,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智谋决断算无遗策的大都督竟然还是一个武艺上的高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巨大的欢呼声陡然响起。
南楚的军人们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迅速的回到各自的拼杀之中去,匈奴人顿时苦不堪言。
燕回放下望远镜,嘴角牵起,转过头来淡笑道:“果然是她,南儿,你有对手了。”
昭南少将面色沉静,沉默的带上头盔,穿好护甲,刚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说道:“义父,刀剑无眼,请不要靠近战场。”
燕回点头笑道:“你让我去我也不去,没得弄脏了我的新袍子。”
凄厉的战鼓突然响起,匈奴人还没完全退出战场,西川的大军就呼啸着压了上去,齐言坐下的大将孟郊对齐安恭敬的说道:“太子,莫昭南出兵了,我们要不要上去?”
齐安骑在马上,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先不忙,等西川退下来我们再上。”
说罢,东齐太子陰狠的一笑,摩挲着一旁的望远镜,低声叹息道:“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真是对他死心塌地,只是不知道,我们这样一轮又一轮的车轮战下去,你能坚持多久呢?”
整整三天,青夏都没有合过眼睛,楚军伤亡并不大,实际上是对方的进攻并不猛烈,但是却从未有丝毫的停歇,他们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样,一轮又一轮的车轮战轮番上阵,不给楚军半点休息的时间,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无休的缠斗,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样。
青夏当然知道他们在等什么,若不是有梁公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悄悄出营,她也可能早就出城和对方决一死战。
他们在等,等待楚离杀进来救自己,而自己也是在等,等待楚离远离大漠,为他赢得离去的时间。
天色渐渐灰暗,坦搭的士兵渐渐退了下去,声势渐小。
青夏一身银白的铠甲已经变得满是血污,三日以来滴水未尽严重消耗着她的体力,她将队伍分成三队,轮番上阵,每一队只有三千人,防范起来十分吃力,可是这也好过无休止的与敌人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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