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人的容貌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宫女长得和那人相似并不是她的错,甚至——如果他愿意,还可以认为是老天爷终于给了他一点儿弥补,一点儿慰藉。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嘲讽:不过看到一个粗糙的赝品便让你心潮起伏,你又将他置于何地?若是一个替代品都能让你从内心的自我折磨中解脱,又何谈对他的刻骨铭心?
回忆和杀意如两股旋风在思绪中交锋,元修看着呆头呆脑不敢说话的小宫女,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与那人一样大着胆子反驳,还是与那人除了一副几分相似的皮囊,其余皆背道而驰,让他能讥诮的将不切实际的妄想寄托就此斩断。
其实不是的。
还有一道更微弱的声音在努力探头。
分不出是苍白的自辩还是真正的直觉,它说,不是的。
若只是容貌相似,你何至于此?分明,你看她时,总能看到他的影子啊。
不是来自于容貌,不是当初看到阮虞时回忆翻涌的痛彻心扉,而是仿佛——他真的还活着,活蹦乱跳嘴角含笑,看着你如往日一般撕开公子哥儿的伪装,酣畅淋漓的拎起板凳揍人的模样。
否则,你又何必拿一个冠冕堂皇的“跟朕走”
换来对阮虞的轻轻放过?若不是那一刻的真切,无论阮虞还是余招娣,早已是你剑下亡魂,用以祭典心中那个决不能被触碰的伤口了。
“……罢了。”
元修苦笑。
一手摁住跳的慌乱的胸口。
他如今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这曾经熟稔的一趟动作却让他几乎自精神到身体都元气大伤。
虽他并不畏死——甚至向往着,自虐般将自己往那个深渊推去。
但张太医的絮叨和一碗接一碗的苦药汁子并不在他心平气和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再理会这个让他有一丝困惑和犹豫的小人物,皇帝陛下登上龙撵渐渐远去。
赢天青呆呆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抬步,跟在最末亦步亦趋。
还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熟悉甚至喜悦在他破败的身体和苍白的容颜中一片片破碎消散。
赢天青不在乎他当了皇帝之后变了心性,毕竟当年,他也从未掩饰过他一直被许多人秘密教导和培养,从不是旁人眼中荒唐却无害的模样。
可至少,至少在两年前,在她随父出征前往北疆与他道别之时,他的小伙伴还是个能吃能睡身体健康的人啊。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不过前后一年多的时间,把自己弄得这样半死不活,打个架都要去掉半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