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替他倒了一杯茶,说:“过几日就是你娘祭日了吧。”
兰玉嗯了声,道:“二月初六。”
秦娘叹道:“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桑娘要是见了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欣慰。”
兰玉垂下眼睛,看着澄黄的茶水,秦娘道:“弹了一宿的琵琶,喝杯茶,我记得这还是你娘最爱喝的。”
兰玉端起那杯茶,说:“谢谢秦姨。”
“这孩子,一口一个谢,和秦姨还见外,”
秦娘幽幽道,“当初我和你娘也是好姐妹,”
她说,“要不是你母亲生了那种病……哎。”
兰玉轻声说:“世事无常,人各有命。”
兰玉看着梦中的自己举起那杯茶将要饮下去,突然伸手夺过了那杯茶,用力摔在地上,茶杯碎裂,茶汤四溅,梦中的人倏然就扭曲着消失不见了。
兰玉就这么醒了,他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帐,恍惚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睡在藤椅上的——兰玉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李鸣争。
李鸣争一身缟素,脸色却如常,手中还握着一卷书,是李明安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给兰玉解闷的。
李鸣争说:“醒了,口渴吗?”
他搁下书,起身去给兰玉倒水,兰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哑着嗓子说:“你爹是我气死的。”
李鸣争握杯子的手顿了顿,道:“他是病故的。”
说罢,转过身走回床边,说:“喝点水。”
兰玉固执道:“就是我气死的。”
李鸣争看着兰玉,点点头,说:“我知道。”
他说:“人都会死,他已经瘫痪了,活着不如死了。”
兰玉说:“他死前一定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拖我下地狱。”
李鸣争握着温热的茶杯,静默了须臾,李老爷子临死之前突然回光返照,彼时只有他在李老爷子的病床前。
李老爷子竟坐起了身,眼睛清明,抓着李鸣争的手,说:“那个贱人是个祸害,你一定不能留他,他要害得你们兄弟相残,毁了整个李家。”
李鸣争神情冷静,看着李老爷子,没有开口。
李老爷子道:“老大,杀了他,啊?你难道要你爹死不瞑目吗?”
李鸣争说:“我不会杀他。”
李老爷子额角青筋暴起,愤怒道:“你不杀兰玉,你留着他干什么?李鸣争,你不杀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李鸣争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波澜不惊道:“我要他。”
李老爷子重复道:“我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你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说着,双目大睁,那双眼里都是怨恨,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鸣争看着李老爷子的眼睛,伸手慢慢将它阖上了。
李鸣争淡淡道:“活着都做不到的事情,死了能做什么?”
李鸣争将水杯凑兰玉嘴边,道:“张嘴。”
兰玉神情恍惚,竟真的张开了嘴,水是温热的,润湿了干燥的嘴唇,喉咙,脑子也慢慢清醒了。
李鸣争摸了摸兰玉的脸颊,说:“我爹已经死了。”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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