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肝胆俱裂。
经脉忽然沸腾起陌生的热意,仿佛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在身体的尽头,在骨血的深处。
有悔剑铮然一动,蜂子一样震动低鸣,戚隐想也没想,踏上有悔,加速到极致,一阵风似的插入扶岚和兰仙的中央。
随后,利爪穿膛!
那一瞬间忽然变得很慢,戚隐眼睁睁地看着兰仙的爪子贯穿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兰仙满脸。
那张素兰一样的脸庞登时呆了,愣愣地瞧着戚隐。
扶岚转过身来,也愣了。
云知也惊住了,谁也想不到戚隐会在这个关头领悟御剑诀,更想不到他领悟御剑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去送死!
可妖就是妖,它们在杀戮中长大,凶狠和暴虐写在它们的血液里。
兰仙没有片刻犹疑,再一进步,利爪穿透戚隐的后心,像穿透一层脆弱的碎纸,没入了扶岚的胸膛。
这一对自小孤弱的兄弟,就像葫芦串儿似的挂在兰仙儿的手臂上,鲜血淅淅沥沥地落了雨一般滴在泥地里,染红了一片土。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戚隐整个身体,痛到极致的时候他忽然感觉不到痛了,时间变得缓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算上姚家那回,这是他人生中第二回见到这么多血,还是他自己的。
他听说人临死的时候会看见走马灯,可他什么也没看见,他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入梦以来他疑惑了许久的事。
为什么会梦见扶岚呢?
他想起头一回遇见这个男人,在吴塘小巷的门前,灰蒙蒙的天落着淅淅沥沥的雨,他们被雨帘子笼着,他蹲着,扶岚站着,清泠泠的目光遇到一起,像是此生初见,又像是久别重逢。
在那样的生死一瞬的时刻,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因为他想要留住扶岚,即使是回到过去,他也不希望这个呆呆笨笨的家伙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毕竟,他是这世上唯一喜欢他的人啊。
兰仙抽出手,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戚隐颓然倒了下去,一个同样血淋淋的怀抱接住了他,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里他竟然捕捉到了一股雨后大山的气息,不知怎的,心忽然就静了。
他躺倒在那怀抱里,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家。
“小隐,”
扶岚怔怔地望着怀里破碎的男孩儿,“我不会死的,碾碎我的头颅,斩断我的双手,毁掉我的所有,我都不会死。
我不是妖魔,但也不是人。”
戚隐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黑暗像水一样缓缓地裹住了他,他仿佛跌进了深海,头顶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扶岚寂寂的眼眸。
也挺好的,他想,踽踽独行了十三年,至少现在,他可以在哥哥的怀里安息了。
战局还在继续。
云知蓦然发力,御剑击向兰仙。
这个刚刚还说断了右臂不能握剑的家伙左手执剑,掌中剑光锋利得可以斩破山河。
扶岚垂下眼眸,细密的睫羽掩住了眸底的哀伤。
“笨蛋小隐。”
他轻声道,食指点上了戚隐的额心。
万籁俱寂。
看不见的力量静谧地展开,洒落满地渗入泥土的血滴嗡嗡震动,蜂子一般从地面升起来悬停在半空,随后一齐疯了一般汹涌地回流进戚隐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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