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灯,戚隐躺上床,开始思考琉璃幻境里的事儿。
严静的黑暗笼罩了他,屋外响玉被风吹得叮叮当当,辽远野地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狗吠。
扶岚睡在他隔壁,他们的饶间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杉木板壁。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思绪开始跑偏,戚隐翻了个身,面朝板壁,不知道扶岚是不是也侧身对着墙。
他不愿同他哥一床睡了,实在太尴尬。
进屋前同扶岚说分房,这厮还怪委屈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扶岚,尤其是万籁俱寂,一个人待的时候。
戚隐闭着眼,听见自己的呼吸。
等等,戚隐蓦然睁开眼,屋子里有第二个呼吸。
这个呼吸一直与他的呼吸同步,所以他没有发现。
但刚刚他凝神静思,第二个呼吸声在黑暗中显露,像埋在海水下的鲸鲵露出了水面。
那呼吸声……就在他的头顶!
戚隐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双弯弯的青色眼睛悬在头顶。
女萝嫣然微笑,露出一口尖尖的獠牙。
戚隐正要大叫,一只柔腻的手捂住他的口鼻,甜的发腻的香味儿笼罩了他,女萝在他耳边轻声笑,“乖弟娃,好好睡一觉,嫂嫂不会夺你的元阳。”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戚隐想,若重来一次,他一定不矫情,夜夜和哥哥共枕到天明。
他是被水浇醒的,阳光洒在眼皮上,满眼白灿灿一片。
刚坐起来,身下一个趔趄,几块石子儿被他的手一蹭,噼里啪啦地跌下去。
他听见遥遥的石子落地的声响,睁开眼吓了一跳,他正坐在数百丈的高空之中,身下是斗拱重檐和巨大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遥远,笼在淡淡的一层雾气里,恍如深渊。
极目望去,戚隐霎时间呆住了。
雾气在阳光下消退,神迹犹如迷雾中的海市蜃楼,在他眼前浮现。
漫山老去的大椿,树干土褐色,和泥土相接的部分呈现苍老的灰白,乍一眼看会以为是粗糙的岩石。
间或合抱粗的古树,虬结枯死的巨大树藤像森然巨蟒盘旋而上,每根都有宫殿梁柱那般粗细,连接在树木之间,末端逐渐细软,织成已经颓圮的树屋。
巨大的妖类尸骸埋在厚重的泥土下,露出苍白的头骨和黑漆漆的眼洞,它们是曾经的入侵者,妄想得到巴山神殿里的珍宝,最终死在了这里。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女萝坐在横梁上,一下一下梳着黑亮的长发,“据说巴山边上的椿树自神灵诞生以来便有了,你看它们的树干,比你的腰还要粗。
不过大部分已经枯死了,有的甚至几近石化。
自从白鹿大神离开巴山,巴山所有东西都死了。”
戚隐回过头,看见一块巨大的满月形圆盘。
他记得这个圆盘,他曾在巫郁离的画卷中见过它,那时白鹿站在它的顶端,像一缕来自时光深处的幽魂。
现在他看见了实物,它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戚隐站在它的跟前,仿佛是一个木偶小人。
整块圆盘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花纹浮雕,也没有任何风蚀的痕迹。
摸上去冰冰凉凉,说不清楚是什么质地,像是细腻的白玉,又像是温润的白瓷。
戚隐忽然想起来,神墓里的白鹿神像用的也是这种石头。
“我们的时间不多,郎君再有一刻就要到了,”
说到扶岚,女萝揉了揉手腕,“真是个呆子,对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下这么重的手,把你带出来真不容易,差点四肢都给他废了。”
她看了看远处的白雾,“巫郁离那个疯子也在路上了,我们长话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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