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监的掌印大监正黎安民近来忙得脚不沾地。
“内府”
是朝野对宫中九监八局内监衙门约定俗成的统称,实则内宫并无内府这一设置,也没有专设的“大总管”
,因而离皇帝最近的、官阶最高的内官监监正便是后宫诸内监宫人里的第一号人物,各监各局均要看他眼色行事。
封后大典定在明春,从太后下谕之日算起,不到五个月,大小诸事都须预备。
偏偏此时准皇后需要养胎,指派来暂理六宫事务的丽妃于宫内细务并不熟悉,凡百事多要询问黎监正。
更恼火的是,宫中除太后身边的几个老人,再连见过全套封后典仪的人都找不着,更不用说曾经操办过这类细事的人了。
他黎安民不过是前不久才从御用监跳级简拨上来的,不像以往的内官监的掌印多由内正监的正职升任,在宫中的根基远不及告老还乡的前任,哪有那个脸面去太后颐养的行宫调人来帮他办事?
多亏礼部尚书鑫灵大人是个好人,知他不熟识这套礼仪,特地将侍郎程度指派过来,帮他查找典籍,拟写章程。
程度带着人翻遍礼部收藏的各朝典仪规制,又拉着光禄寺和钦天监的主官查阅了许多典籍,理写了许多条文送到宫里来,算是让黎安民心里稍微有了点谱。
然而大礼仪上的规程制度还不算完,作为内府的首领,宫里宫外的一切大小事都须他过手,财务上的收支更是如此。
典礼日近,宫中开销大增,九监八局管事的大小太监们,成天流水价地往他的院里窜。
才放下司设局增添卤簿的账单,内染织局又来报制衣的衣料不足。
烦得他对着内染织局的掌司太监一通吼:“买几匹缎子也要报上来,怕我事少了不成?礼部一会儿还等我核对礼仪呢。
你们自己不晓得跟锦官院要去?朝廷养着那帮织造上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那掌司太监也姓黎,跟黎安民原是同乡,因设法同他攀上了本家,仗着他的势,进宫没几年就升任正六品掌司,比县太爷还高着一整级。
内染织局原有正副使、监丞,职级都比他高,却都不出头,单支使他来要钱,自然也是看着他和大总管的关系。
黎掌司自然深知其中缘故,这时见黎大监正发怒并不慌张,赔着笑道:“叔叔说得是,这等小事原不该来的。
可常言说能者多劳,谁不知您是咱宫内最有能耐的,不然圣上咋能把这满宫的事务都交给您?还不是看您能算会写,又年富力强。
“听说明儿内府要设御笔监,帮着圣上批红盖印,到时御笔监掌印之位,除了您还能是谁?那时您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内相’了,能跟外头的内阁学士们并了肩儿呢!
咱们黎家多少代以来,几时出过这么大的官儿啊!”
一番奉承话说到了黎安民的心坎儿上。
他笑骂道:“你小子嘴上把门儿的须严些个。
当今圣上乾纲独断,批红要什么人帮?不过是万几司宸,须有人襄助着盖印用宝,誊写抄录,稍减圣躬劳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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