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非常专业,还结合了过去十几年的作战经验,这是我在家学不到的东西,我专心听,心想他不愧是上校,我离这种人距离还太远了。”
时渊:“噢……”
他在想象幼崽版的陆听寒,和父亲一起蹲在蜥蜴尸体前专心研究。
“但是,在那一次行动结束后,车队开始返程。
回去的路很漫长,我还是和他坐在后座,从后视镜看到,他一次次打量我、看向我,似乎是在揣测我的神情。
明明刚才他面对感染群时谈笑风生,那么胸有成竹,现在看着我,反而犹豫不决了,甚至是紧张。”
时渊有些困惑:“为什么要紧张呢?他有跟你讲什么吗?”
陆听寒回答:“我就悄悄留意后视镜,看到他犹豫好几次后,咳嗽了一声,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问我‘对了,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地方要爸爸帮忙?’”
“我回答他说,我最近都和军校生待在一起,跟着学他们的课程,课程挺简单,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他就‘哦’了一声,一路沉默回到了城里,临道别时他又拿出了五百块钱,硬是要往我手里塞,说拿这个去买你喜欢的东西吧,想买什么都可以,零食可以美女杂志也可以,记得不要告诉你妈。”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的紧张和犹豫,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
他不懂怎么维系父子间的情感,不知道孩子平时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除了解剖怪物,只能干巴巴地拿出五百块,让他的儿子当零花钱去用。”
陆听寒淡淡说:“可以说,这五百块钱打破了我对他的幻想,提醒了我,原来我们还有父子这一层关系。
在那个瞬间他从值得敬佩的上校,变回了一个根本不够格的父亲。
在那个瞬间我是有点恨他的,恨他变得平凡。”
他们在城墙的一处哨岗停下脚步。
陆听寒坐下来,拿出了一支烟,问时渊:“介意吗?”
时渊摇头。
陆听寒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夹在指间。
他看向城墙外的水母群,继续说:“我拒绝了那五百块。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觉得陆准离我遥远了,因为他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在我面前只是个普通人。”
他笑了下:“普通人是怎么样的呢?是个失职的父亲和丈夫,会犹豫会心虚会愧疚,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忽视了多年的孩子,会在被拒绝后手足无措。”
“后来我发现所有人都是这样,父母、长辈、老师……越是长大,越意识到他们的平凡之处,他们有的善妒有的傲慢有的墨守成规。
我看到他们的缺点和弱点,他们也就从‘神坛’走下来了,剥去光环,变得平庸。
后来我再站在能源塔上,想着,我总有一天要超越他们,和他们不同,我绝不要这一份平庸。”
陆听寒揉了揉时渊的脑袋:“之后就是你知道的故事了,我成了上将,每个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橘红色的烟头闪烁,他说,“然后我遇见了你,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没勇气道别、安逸于假象的人。
我最终也和他们一样了。”
时渊:“啊。”
他有点懵,“……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你的错。”
陆听寒说,“归根结底,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在我恨着陆准,发誓要胜过所有人的时候,我早也有了我的平凡。”
远方起了雾,高林外的鹿缓缓步出,身姿优雅。
陆听寒看向那诡异的感染生物,说:“我从没和其他人说过,它就是陆准,又或者说它的一部分是陆准。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论他怎么想否认,血脉里的东西都是共通的。
他们同样天赋傲然同样不喜欢表达情绪,可就这一眼,陆听寒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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