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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抱着锦被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到床边。
李澜拂衣在他面前跪下,舒舒服服地把头枕在了他膝上,哑声道:“儿臣乏了,想要睡一会儿。”
连李言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还是李言,他不安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去摸枕在他膝上的那个年轻人的头发,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仍旧垂回去揪着绣褥,低声问:“你说过……要让朕见澜儿的……什么时候?”
李澜似乎是睡了,闭着眼,呼吸也很平稳。
过了一会儿,却又低低地笑了一声,但还是没应他。
第一百二十章
李澜年少的时候最爱枕在他父皇膝上,吃零嘴或者抱着兔子发呆,仰着头看他父皇批那些好像永远批不完的奏折。
如今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奏折都是他在一本一本艰难地批阅,李言的双膝更是久未许他安枕。
他今天闹了一回,不知怎么的,精神陡然松了下来,闭上了眼,枕在熟悉的双腿上,鼻端闻着药香和赤豆元宵的桂花甜香,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他是睡得安稳,旁人都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李言愣着半晌,委委屈屈地看着膝上的青年,满脸的不知所措。
乐意和黎平也看得呆了,却也不敢叫醒他,最后只能先让宫女轻手轻脚地将一地碎瓷片收拾了,而后便都这么眼巴巴地守着。
偏偏李言在用膳前已是进过药了的。
本来他病体未愈,是不能吃赤豆元宵这样黏软且不好克化的东西的,但他今日忽然便说要吃。
黎平给他请过了脉,便道无恙,是以他服了药又等了片刻才吃上赤豆元宵。
因为皇帝如今是患的心疾,药里自然少不得**茯苓之类养心安神的药,一剂药下去,不多时,李言便开始犯困起来。
李言本来就神思蒙昧,精神不济,现下倦怠起来,便忍不住眯了眯眼,想要抱着个什么便睡下。
偏偏他膝上枕着个人,他便忍着困倦,纡尊降贵地端详起这个凶恶的逆子来。
他依约知道这是李沦的,是那个弑兄杀弟,软禁君父的忤逆禽兽。
他最心爱的幺子李澜……天生痴傻,被这不孝子所掳,拿捏在手里用来要挟他就范的……李言本是为了爱子忍气吞声,可在是灯下细看了两眼,忽然便觉得这年轻人的眉眼极为熟悉,熟悉得竟叫他况味出有一些亲切来。
说是为人君父,李言和自己除了幺子之外的三个儿子从不亲近,他如今神智昏沉,时常想不起事来,几个儿子的脸都是雾花水月似的朦胧不清,偏偏膝上这个竟叫他觉得熟悉。
他忍不住伸手撩起年轻人披散的头发定睛细看,触手的发丝微凉,带着湿意,叫他下意识地在指尖捻了捻。
睡得正香的青年似乎是被惊动了,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父皇”
,又侧了侧头,用脸颊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李言被他蹭得手背一酥,下意识地想缩手的时候,又觉得手背被蹭得发酥。
年轻人的面颊是柔软的,白皙而光洁,胡须都还没有散漫地长开。
他愣在那里,脑海中全是碎乱的光影,光怪陆离间好像有人叫他父皇,他极目看去偏看不清,揉了揉眼睛,便从那光影里跌了出来。
神魂失位复正,李言恍惚了很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手来揉自己的额角。
守在边上无所事事的黎平看见了他这举动,忽然眼前一亮:他一向怕李澜刺激到了他爹,便不许小傻子没事在这寝殿里打转。
如今日日割血也割了快一旬,干脆下一剂虎狼药,看能不能叫皇帝把那迷了心窍的痰给激出来。
李言不知道这些,他仍旧恍惚着,仿佛被困在稠浓的白雾里,手指的轻按半点止不住额角的抽痛。
他好一会儿才被手指间的凉意唤回过神来,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仍旧抓着年轻人半湿的黑发。
鬼使神差地,他又摸了摸年轻人柔软的脸颊,这一回年轻人只是轻轻地哼唧了一声,但还是蹭了蹭他的手,蹭得他心里都发酥了。
他就这样对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看了半晌,起初的惊骇愤怒不知是何时不见的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得难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任这个年轻人——这个大概是他那个逆子李沦的年轻人——睡在自己膝上,只是觉得熟悉,好像这是什么早该习以为常、无需大惊小怪的事。
他这些时日来,神思便一直浸在一片蒙昧混沌里,并不很能想事情;此刻困顿着,更觉得怠懒,偏又不愿意打扰膝上的年轻人的好梦,便眯着眼将手中的黑发分作几绺,胡乱编结起来。
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巧手宫女,自幼从没有学过怎么编绳打绦子,那一小把黑发被他胡编乱织了一番,变得毛毛剌剌乱成一团。
李言看着不喜,便松开了,另外拨了一小撮,重新编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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