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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莞尔失笑,摇了摇头说:“好了,父皇不疼。”
又有些心疼得摸了摸李澜的头,问他:“父皇先前,是不是吓着澜儿了?”
李澜咬了一下嘴唇,摇了摇头,乖巧地往他爹怀里钻,小声说:“是澜儿不好。
父皇说过不许……澜儿还出去……父皇不要气,澜儿以后听话。”
李言被他的乖巧劲儿捋顺了毛,抚摸他后颈的左手都动作温存:“澜儿啊,要是他们都能像你这样,父皇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李澜张了张嘴,偷偷瞄了一眼乐然,静静地把要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找个人替父皇分担的话,但是他直觉他的父皇听了这话是要生气的,他今天已经惹过父皇生气了,不能再惹父皇生气的。
何况父皇生气了居然会伤害自己,他到现在想到桌上那些血痕都觉得惊魂未定,眼眶发酸。
李言收回了爱抚幼子的左手,从旁边堆积如山的奏折上拿了一本下来。
作为天子他当然可以不用这样亲力亲为,将要紧的奏折挑了看两眼,其他的都只需在丞相的建议上批个可字,根本用不了一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
就像他的父亲昌平帝那样,可以把省下来的时间全都投入到别的事情上去,就算他不信道不烧丹,他也可以安安稳稳地逗儿子。
但李言不愿意这样做。
谢别固然值得信任,才具出众,但作为一个皇帝,一旦放松了对手头上权力的掌握,很轻易的就会被人架空。
他曾亲眼见过的就有他的父亲,昏聩的皇帝对王朝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他的御命甚至无法被传达到宫城之外,才具出众的皇叔李楠殷勤地替他沉迷求仙问道的皇兄接过了打点朝政的要任,将朝政把持得滴水不漏,最后毒杀了他的皇兄让他如愿以偿的升仙,然后取而代之。
甚至还光明正大的矫立了遗诏。
李言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身为天子,一旦放弃了手中的权力,就像是任由别人握住了咽喉,哪怕父子兄弟,亦不足信任。
他长叹了一口气,展开了手中的奏疏,被包得太仔细的右手食指不慎被碰到了,疼得皇帝轻轻抽气,李澜听到了这一声抽气声,一咕噜就从他膝头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手里的奏折看了两眼,替他翻好了摆在桌上。
李言心头一动,李澜识字的事他先前生了很大的气,但气归气,气定了想一想,儿子一直都是他带在身边养着的,绝没有私下被人教导的可能。
黎平说的没有错,格外强记的傻子他也听闻过一二,渐渐的也就想开了。
仔细想想,李澜学的每一个字也都算是他亲手指着亲口教的,便又生出了一些隐秘的自得。
右手受了伤的皇帝看了坐在怀中的爱子一会儿,出言问他:“认得襄州两个字么?”
李澜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伸出手指费劲地在空中写了个襄字:“襄州?襄州知州叫刘子沐,父皇说他的字丑得很,不知道是怎么考上的进士。”
李言看着他,半晌轻笑了一声:“倒真是都记得。”
皇帝用尾指指了指那堆奏疏,说:“把手擦干净了,把带着襄州两个字的奏疏都替父皇找出来。”
第五十二章
李澜认字认得很艰难。
他从没有受过应受的系统的教育,认字全是来自于他父亲指掌间泄露给他的只言片语,倘若不是天资过人,要这样记下那繁复的文字,其实是很有些难为人的。
他那日之所以会看奏折也是穷极无聊连蒙带猜的,一句话里有时能认得半句,有时只认得两三个字。
蒙学里用的书都会尽量拣选简单常用的字给蒙童们打基础,朝臣们的奏折却不同,满朝朱紫在行文时,是从来不会允许直白无文这样的词在皇帝心里和自己挂上号的。
幸好只是需要把带着襄州两字的奏折挑选出来。
李澜就着乐意捧来的热手巾擦干净了手,从他父皇膝头跳下来站在御案前,迟疑的伸手去拿了一本奏折。
大珰们口中的小祖宗平时从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翻过什么东西,李言允许他碰的东西他怎么摔打或者用满是油渍糖浆的手去抓都无所谓,李言不允许他碰的东西他一根指头都不会碰。
所有和政务有关的东西都是他爹以前不许他碰的东西,李澜就算是用刚抓过酥油肉饼的手去抓他爹的龙袍都不会挨说,但是他父皇在下达这个指令之前强调了要他擦干净手。
李澜有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些由上好的熟宣写就的奏疏,用尾指点着,逐字逐句地找“襄州”
二字。
李言抬眼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下意识地点在奏疏上的尾指,再次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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