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言梳又在镜花城内遇见了金世风,金世风就在她所住的客栈对面酒楼与人谈生意,几年异地游历,叫金世风的脸上与身上都添了不少沧桑痕迹,他也不过才二十好几,眉间与眼尾都有淡淡的皱痕了。
那谈生意的男人与金世风热络地恨不得捧着金世风的手说话,还叫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女子作陪,那些女人软若无骨地依偎在商人的左右,其中一人去给金世风倒酒,似是不慎滑倒,要摔在金世风的怀中。
金世风豁然起身,那女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不曾碰到他的衣角。
商人也未料到如此,他久在镜花城,听到城中人提及金世风,只说他身边缺不了女人,如今却没想到马屁拍在了马蹄上,索性金世风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对那商人道:“金某家中有妻,李老板下次若要再与我谈生意,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说完这话,金世风便离开了酒楼,出酒楼时,他见到言梳也是微微一怔。
时隔多年,却没想到是他们两个被留下来的人碰了面。
金世风坐在言梳对面时,细细打量了言梳的面容,他没有不轨之心,目光自然又诧异,心中已经猜测言梳的身份,但最终也只是说了句:“岁月从不败美人这话倒是真的,言姑娘一如当年。”
“金老板来谈生意?”
言梳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唉声叹气的商人,道:“你竟也学会拒绝女子了,你的夫人也来了镜花城?”
金世风微微一怔,不禁苦笑道:“我还在找。”
言梳呼吸一窒,眸色诧异地望向他,见他道:“来镜花城只是碰碰运气,我心想她是从这儿离开的,说不定还会回到这儿来。”
“你……”
言梳轻轻眨了眨眼道:“玉棋不会回来了。”
她不知金世风是否听得懂,但当下金世风的脸色煞白,一点儿也不好看,饶是如此,他也勉强坚持着嘴角边那抹与商人座谈时惯有的浅笑:“试试看嘛,又不一定。”
只有言梳知道,玉棋不会回来了,是一定的。
金世风没有多留,金家生意越发庞大,遍布五湖四海,他可以偷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金老爷不止一次希望金世风能回金家继承家业,可他再也没有回去过。
金世风起身时,言梳问了句他一句:“那本书还在吗?”
“你是说《望都夜十二卷》吗?”
金世风问。
言梳点了点头。
金世风道:“我回去后让下人找找,若找到了,就给言姑娘送来。”
言梳道:“多谢,可我身上银钱不多,能否借看?”
金世风意外地朝客栈二楼的方向看去一眼,他这才发现言梳与他谈话时,桌旁放着的书是刚翻过的,一支迎春花作为书签,桌上清明前的雨露茶也是她在喝,甚至没有配上一盘甜味十足的糕点。
金世风的沉默让言梳一瞬窘迫到险些无地自容,随后她听见他道:“先前宋公子给过银钱的,若回去找到的话……就送给言姑娘了。”
“多谢。”
“不谢。”
次日一早,金世风的下人将《望都夜十二卷》送到了言梳的手中,她看着手里的书,想起自己与金世风的谈话。
或许金世风想起了什么,或许他早知道玉棋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无望地不肯灭去心中的那一抹希望,正如她死守于镜花城的客栈一样,心里期盼的便是那个‘万一’。
金世风已没有那个万一了。
那她呢?
言梳其实也知道,她等不来那个万一的,她的万一,只在山海,若她不亲自走过去,宋阙不会来找她的。
就连金世风都看得出来她这些年从未有过变化,更何况是客栈里的那些人,风言风语早晚传遍,她的一意孤行,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言梳与客栈里的人一一作别,离开了她停留七年的地方。
宋阙走时,是否想过她的感受?
会否考虑过她会痛苦,难受,驻步七年只想着一个万一,日夜期盼他能再次离开山海,不顾穹苍之意,也要来凡间找她呢?
言梳不知宋阙的想法,她想宋阙来找她,可又不想,她也害怕,舍不得宋阙既然回到山海,历劫成了上仙后,私下凡间会受的惩罚。
索性这世间的修行总有终点,言梳没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宋阙留在客栈抽屉里的银票也终有一天被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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