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内丹,言梳早就算不得是神仙,死守山海亦没有任何意义,她看向满地狼藉的书本,只是有些可惜这么多年她所经营的故事。
不是神仙,她不能与天地同生,自然需要长久的生命,可再长的生命余生若只能在一方小榭中度过,那也只能算是平平,如今可以离开,她何不如梁妄一般,投身于广阔天地。
或许她当初挖出内丹,也是正有此意呢?
两名童子各拽着言梳的一边袖子,她朝二人看去一眼,黑白童子心领神会,待言梳伸出手时于她掌心化成了两枚黑白棋子,棋子串于红线之上,绕在她的手腕上。
言梳瞥了一眼通天书架,纵然心中不舍,但也觉得自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义,于是转身离开,丢下一本本旁人美满的故事。
她走时没有回头,也没看见就在她决定彻底离开小榭,一步踏出桃花林后,那座小榭瞬时化为轻烟,瀑布、水潭、芭蕉叶、凌霄花,一切化为乌有,荡然无存,就像从未出现过。
事实即是幻境,不过是当年执念所化的结界。
由她的放不下将自己困住,也由她的忘前尘给自己自由。
巳时,天还未亮。
信天山山崖旁的风却吹得人头疼。
若不是为了镜灵上千年的寿命,言梳真不愿站在此处久等。
信天山上并无多少花种,山崖边上更是光秃秃的,除了林间树木几乎冒了出来,便只剩下山崖边野草缝隙里那几朵在风中逐渐摧残得不成形状的野花。
野花只有黄白两种颜色,也不怎漂亮。
言梳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于山崖边站直,目光沉沉地盯着东方。
那面无山,倒是有层层叠叠的小丘,远方还有房屋。
言梳看着那些偶尔于山林中露出一角的房屋,心中百感交集,大雪落了一夜,将天地都笼罩成一片白色,而她在小榭中藏身许久,已经不再见过这些景象了。
印象中,她曾是见过的。
炊烟袅袅,人间气貌。
现下雪虽小了,但每一瓣雪花依旧很厚,言梳伸手接过一片,那雪花的形状还来不及细瞧就已经在她的掌心化开了,她看着凝于掌心的一滴雪水,记忆里似乎有一只手,可以接过雪花而不融。
晨风带过白雪,让风有了形状,言梳尾指勾过发丝别于耳后,转身看去,便见一人站定于她的身后。
那人鸦青色长袍挂身,黑发被玉冠束起,两根暗紫色的发带随风摆动,新奇的是,雪花触及他的衣袍不曾融入其中,化成一粒水渍,反倒是轻飘飘地略过,未曾停留。
言梳见之,道:“你来了。”
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对。
镜灵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桃花眼中映着她的面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也不见笑意,倒是愣怔了般,定定地望向她。
风中雪里含了浅浅的忍冬香,与她曾经小榭里的味道相似又有些不同。
言梳见来者仙风道骨,眉心似有一道金线示意着对方的身份,她才恍然,他不是镜灵。
那人开口,声音也不是镜灵般无一丝杂质的纯澈,反倒是低低沙哑的唤她一声:“小书仙。”
言梳于自己凌乱的思绪中回神,似是没听见他这声轻唤,身体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已退至悬崖峭壁边。
她本能地想行礼作揖,但又想自己过去怕也是神仙,便不愿对此人行礼,只是还算礼貌地问了句:“仙人如何称呼?”
对方显然未料得如此,目光一瞬滞住,意外,大于欣喜。
言梳微微皱眉,她四下看去,周围的风停了,雪也停了,悬浮于半空中的一片片雪凌花,冰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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