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很觉得意外,“主子,您今儿是怎么了?外头去喝酒没有?”
七爷摇摇头,“喝什么酒啊,坐下了,点了两个头牌,远看挺好,近看脸上起褶子。
脂粉像糊墙,左一层右一层的,我坐在旁边提心吊胆,就怕她们一说话粉掉到酒杯里。
那些个风月老手,还独创个妙招儿,小指上那指甲留两寸长,往里边盛酒,杯里蘸上了请人就着喝,吓得我呀……谁知道她们先前抠鼻子没有,叫人吃这个,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定宜听得哈哈大笑,这位爷太有意思了,这么个开朗的人,和他在一块儿烦恼全消。
她捂着嘴说:“人家戴护甲呀,要不得折断了。”
“那也不成,手指甲多脏啊,这不是埋汰人吗!”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咦了声,“该修剪了啊……树儿啊,上高柜拿家伙盒子,给爷剪剪指甲。”
主子使唤奴才可不会分谁是什么活儿,逮住了,点你的卯你就干吧!
定宜应了个嗻,边走边道:“奴才是粗人,手笨,万一剪坏了,主子别怪罪。”
七爷说:“你就不能往好了想啊?自个儿先要求嘛,老想着我干不了,这辈子烂泥糊不上墙。”
定宜诺诺说是,把雕花的紫檀盒子取过来,打开一看,里头黄铜剪子从大到小依次排列,把把磨得锃亮。
七爷坐在圈椅里,她就跪在他腿旁,仰脸说:“是不是得张块白布,把剪下来的指甲包好呀?”
“就这么来吧,又不是宫里女人梳头,没那么多讲究。”
他把手伸了过来,“看好喽,别把爷爪尖儿剪了。”
她抿嘴一笑,“剪不了,我仔细着呢!”
于是七爷就那么悠哉悠哉让他伺候了,沐小树是个揪细人,抓拿的力道正好,他眯眼瞧了瞧,他握着他的手,歪个脑袋,剪得专心致志。
七爷又把眼睛闭上了,就这么挺好的,比在外头喝花酒舒坦。
瞧着满世界花花绿绿的粉头儿,眼前晃悠的就一个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来看着他呢。
只不过王爷很苦恼,这可怎么办呢,弘策怪模怪样的,兄弟俩要是栽在一个人手里,这不是凑热闹吗!
他知道老十二对沐小树不一般,横竖弘策是光棍汉,倒不打紧,自己呢,有家有口也动这凡心,简直不像话。
这小子有什么妖术吧?他觑眼朝他瞧瞧,也一般啊,就是长得俊点儿,耐摔打、脾气好点儿。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呀,乡巴佬、土包子、见人点头哈腰装三孙子,要腰杆儿没腰杆儿、要气性没气性……不过这也是出身造成的,怨不得他。
七爷琢磨琢磨,不能把人怎么样,往后是不是照应着点儿。
往上提拔提拔,好让他将来的子孙受点荫泽,不必像他这样压弯了脊梁。
真是想得太周全了,七爷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高瞻远瞩过。
他重新阖上眼长叹一声,自己给自己找事儿,瞧上谁不好,瞧上个小子。
往后不打算生儿子了?没儿子谁来袭他的爵呀,谁来给他养老送终啊?
玩玩还行,别当真,当真伤自己。
七爷善于自我安慰,小树忙着料理他的指甲,他半抬起眼看笼里的鸟儿,缓声道:“回头让那金送三千两银票来,你去十二爷那儿,把前账全结了。
不许欠着人情,记着了?”
定宜抓着他的手指,自己心里嘀咕,情欠下就欠下了,用钱哪儿能结算得清呐。
嘴里却得应:“知道啦,我就说狗钱也结了,十二爷要嫌不够,让他再管您要,好不好?”
七爷吊起一道眉毛,“别坑我啊,两千五百两买只狗绰绰有余了。
别说狗,就是小戏儿都能买十来个,唱一出八仙过海不差人了。”
定宜道:“八仙过海嘛,十个人不是多俩?”
七爷啧了声,“不能分派分派?余下两个一个扮张果老的毛驴,一个扮铁拐李的葫芦,齐啦。”
她没话说了,只得应承:“主子指派得真有道理。”
王公的手,摸上去很舒称,指甲剪完了拿小矬子打磨,来来回回的,给七爷收拾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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