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说得挺明白的,我办不成事儿,他往后可要狠狠削我啦。”
夸大归夸大,实在也差不离了。
这钱搁在她手上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要十二爷点头,她就一身轻松了。
“既这么,你自己留下吧!”
他踅过身,佯佯踱开去,打了细褶的袍角,每一次迈动都仿佛开阖的扇面。
定宜犹如芒刺在背,忙说不敢,“十二爷就别叫我为难了,您收下了我好回话儿,要不您让我怎么办呢。”
他笑道:“本来钱没落进你的腰包,你也空顶一个名头,倒不如坐实了,心里才不觉得冤枉。
欠人情是欠,欠债也是欠,虱多不痒,还怕什么?难道你不愿欠着我,情愿欠着七爷么?”
照理说债主是谁都一样,无非一分为二,十二爷的人情照欠,七爷那儿现背上三千两罢了。
三千两啊,有钱人大来大往,她这下是掉进井里爬不上来了,想想都欲哭无泪。
她摇头说:“那我也不能昧这个钱啊,我留下算怎么回事呢。
您别逗我了,再逗我我可给您跪下了。”
她说着,膝头子真要往下点,被他探手掺了起来,“就算膝下没黄金,也别不拿自己当时事儿。
我没逗你,让你留着是心里话。
有钱傍身,底气也足。
你不是还有师父要孝敬吗,往后花钱的地方多了。”
她说:“不要紧的,我师父不是那种爱花大钱的人,我胡乱挣点儿,咱们爷俩能过得挺好了。”
他无奈一笑,“胡乱挣点儿?给人抹墙,追赶着红白喜事做吹鼓手?”
她咧嘴道:“那有什么的,老百姓不就那么过嘛,一年四季找活儿干,没活儿呢,等庄稼熟了,大秋二秋,连捡带偷……”
说漏了嘴,靦脸笑道,“我这样的算手艺人,来钱也挺快的,您别可怜我。
再说我现在在七爷府上有正经差事了,一年现银加上粟米折变,比茶房拜堂阿1挣得多,有三十七两呢。”
“一年三十七两,欠银三千两,不吃不喝得还八十一年,这笔帐算过没有?”
他直望进她眼里去,“欠着我的银子,只收本金,不加利钱,这样不好么?”
定宜一脸的绝望,“八十一年……我到死都还不上了。”
“那就还一辈子,人死债消就是了……要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进我府里,何至于辗转投到七爷门下。”
他叹了口气,“七爷硬要算账,我也没有推脱的道理,就是觉得这钱拿回来,味儿都变了,所以搁在你那里,我图个心安。”
定宜进退两难,摆手说:“您千万别这么的,我危难的时候您帮我的忙,临了我还落您几千两,我成什么人了!”
她把银票放在炕桌上,退后几步说,“我不得您钱,我该着您情儿,遇着机会一定报答您。
至于七爷那儿,横竖我是他的奴才,他也说了,我儿子还是他的家生子儿奴才呢,我这辈里还不了,让我儿子接着还,总有还完的一天。”
她这人心大,风霜里历练过,推翻他以往对于女人的所有认识。
从鸟市上回来,那一牵一搭,简直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猜测过她的性别,暗里也作过千般打算,忽然证实了,心落回腔子里,思绪却又飘飘荡荡浮在了半空中。
她可怜么?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但她绝对别具一格。
难怪上回那帮侍卫和她玩笑,她像踩着尾巴似的炸了毛,现在想想确实难为她。
可是好好的姑娘,为什么装男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现在好奇大过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即便喜欢,也要喜欢得明明白白,隔着一层,感情便不纯粹,便要一再的试探。
他退了一步,颔首道:“也罢,既然你执意不要,搁着就搁着吧,什么时候短银子再来拿,也一样。”
他转到多宝格前,打开一扇小小的两开阖门,从里边拿了东西递给她。
定宜不知道那是什么,迟疑着接过来看,是一把犀角梳子和个精白瓷的瓶子,摇一摇,里头装的好像是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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