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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被旁人听见,不知会怎么想她。
男子温声道:“小姐莫惊,我非故意窥听,乃误入此地,不久便走,方才所闻,不会泄露半字。”
他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嘉容定定神,“我怎么能相信你?”
他们素昧平生,又没半分交情,尤其这人还生得一副登徒子般面容——唇红齿白,目似桃花,书上都说这种男人最信不得。
登徒子想了想,忽的侧头下拜,腰身几乎倾到地上去,末了重重一顿,道:“左耳进右耳出,方才小姐念的什么,我全都给倒干净了。”
嘉容噗嗤一乐,好个能言巧辩的机灵鬼。
后来她才知晓此人乃家中管事的侄儿,姓宋字云昭,为了上京赶考才寓居于此。
知其家贫吃不起饭,陆嘉容得闲也常叫丫头送些点心茶饮过去,倒是没想过送钱,读书人是最有自尊心的。
云昭倒也坦然,从不拒绝她的施舍,他虽出身寒微,却自有股磊落气概,哪怕当着主家也不曾卑躬屈膝。
陆士隆因看他擅长题诗作赋,便时常叫来跟前,权当半个清客门生使唤。
嘉容也因此有了更多与之往来的机会,她看他与她堂兄弟们都大不一样,那些个纨绔子弟们谈得最多的便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嘉容每每见到都嫌恶不堪,若世上的男人都这般德行,她还不如去当女道士呢。
云昭却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要当一个清平治世的好官,锄强扶弱,匡扶正道,当然,也包括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嘉容被他眼中的辉光打动了,她想她应该成全这么一个胸怀大志的年轻人,遂偷偷让丫鬟彩蝶把她攒的二百两银子给云昭送去,若问及出处,就说是父亲叫她送的——到底碍及彼此名声。
云昭并未多问,大概猜到是谁,只潇洒地写下一张欠条让彩蝶带回,那纸上的字笔走龙蛇、卓尔不凡,只是信末题上了他自己的名字,如同情书上的落款——他们俩无形中有了个恒久的约定。
嘉容看在眼里,心中怦怦直跳。
往后云昭见她也并无异常,依旧笑语寒暄、举止自若,让嘉容以为几乎是她一厢情愿,然而偶尔停驻在她身上的胶着又痴缠的眼光,让她直觉是他在看她,可当她转过头去时,云昭早已移开视线——这不老实的人,生怕对她表露心迹?
嘉容心中暗恨,却又异常甜丝丝的,人生最美妙的一刻,或许便在这似有若无的暧昧中罢?
她跟云昭的来往到底还是让母亲知道了,陆母没有骂她,只平静地对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当初她也是这么恋上陆士隆的,不惜跟家中斩断关系背井离乡也要到京城来,可结果呢?最初的两三年的确堪称甜蜜,但等陆士隆入得恩科功成名就之后,便立刻纳了好几房姬妾,陆母吵过,闹过,可有用么?她不过是被困宥在家庭中的深宅夫人,除了日渐衰败的容貌与淡薄如水的夫妻情分外,什么都没剩下,就连娘家也不会帮她撑腰。
她若是个无知无觉的妇人倒又罢了,偏她又是饱读诗书,自幼便盼望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所在。
话本子上穷小子与富家小姐天真动人的故事,终究不过是捏造出来的,做不得数。
陆母用切身经验给女儿上了深刻的一课,嘉容到底还是听从了母亲——她并不怕吃苦,她只是不忍见一段真挚的感情在柴米油盐中慢慢消磨,那才是最令她齿冷的。
嘉容再没去见云昭,她依旧让彩蝶送钱送米,却只许以彩蝶自己的名义,而宋云昭亦未多问,大概他需要的只是这么个对他掏心掏肺的女人,换谁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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