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张县令闭目一声轻叹,继而言道,“实不相瞒,若非寺中尸首惨状,我又怎会如此深信不疑?七年前,学使案临金华,各乡县前来应试之学子多不胜数。
正此时,有言北郊荒寺有夜叉出没,一时传言四起,引得众多学子口口相传,不消几日闹得满城风雨。
其后,果有好事之人结伴前往荒寺一探究竟,却不想竟当真在寺中寻出具惨不忍睹的尸首。
至于此尸,正是遭罗刹鬼骨截取心肝之状。”
“截取心肝怎讲?”
蒲先生忙问。
“字面之意。”
张县令答道,“指开膛破肚,心肝俱被挖去。”
见我等听闻此言皆骇然不语,张县令勉强一笑,低声道:“我携众衙役见着那尸首惨状亦被唬得魂不附体,想前来投案的诸生彼时战栗不止,屁滚尿流爬上公堂,连声高呼‘祸事’‘救命’,实在可怜。”
蒲先生闻言忽豁然开朗,问道:“张大人,敢问彼时学子间流传的夜叉之谈,可有‘罗刹鬼骨截取心肝’之辞?”
见张县令一惊,蒲先生继而道,“在下乃是疑心,宁采臣夫妇二人是利用本有之谣传,又添油加醋,方才成了今日之辞。”
只见张县令大摇其头,斩钉截铁道:“绝非如此。
外人只知寺中尸首死状极惨,并不知心肝俱遭截取之事。
彼时因几位学子投案,城中隐闻荒寺中寻得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当即谣言大作,毁容、剖腹、肢解、碎尸之辞皆有,但截取心肝之事,当只有少数衙役所知,从未与百姓透露。
相比之下,宁采臣鬼妻却言荒寺夜叉以罗刹鬼骨截取住客心肝,足见其曾为局中人也。”
蒲先生正欲开口,却见张县令又道,“想彼时,我等见那尸首仰面倒在席上,开膛破肚鲜血四溅,可谓恐怖至极。
仵作见状叫苦不迭,问我可否尽速将尸首埋了,却遭我一口回绝,坚持下令检验。
待仵作检视片刻,骇然与我道此人心肝俱不见了踪影,定是寺中出了凶邪,方才有此惨状。
我欲加追问,却见那仵作登时厉声号哭,大叫他碰过沾有夜叉妖气的尸首,定已中了毒咒,在劫难逃。
见那仵作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已是呼喝不住,同行衙役亦面露慌张神色,我忙令众人将仵作救回城中,匆匆埋了尸首而返。”
言至此处,张县令略一迟疑,方才言道,“却不料未及一个月,那仵作终究丧了命。”
“什么?!”
我等听此,登时失声惊呼,玲更是不由自主抱紧我一条臂膀。
我见状忙舒右臂将她搂住,轻声抚慰。
张县令见此,略加沉吟道:“诸位不必惊慌。
我想此事与寺中凶邪或无干系,那仵作是事后挨了场冷雨,又患了中风病亡,怎会是寺中夜叉捣鬼?”
只见蒲先生一声轻笑,拱手答道:“以我搜集各地奇谈而论,确实从未听过有夜叉以令人中风而亡之法害人。
毕竟夜叉并非瘟神,本不当有此间神通。”
张县令闻言稍稍舒心,道:“有蒲先生此言,我张瑞祥安心许多。
想彼时北郊寺中夜叉之谈在此地流传甚广,惹得人心惶惶。
谣言更层出不穷,甚是有称夜叉谋划屠城饮血之类。
直至宁采臣夫妇道明寺中情形,讹传方才息止。”
蒲先生听得,拱手道:“依张大人所言,寺中之事乃是鬼妻见宁采臣刚直不阿,遂以身相许,二人一同逃回衢州罢?”
“自然非是如此简单,”
张县令笑道,“也罢,待我将此事与诸位详尽道来。”
随即正襟危坐,继而道,“事发一年许,金华全城夜叉谣传大起,百姓深为其扰,不少人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举家流亡。
我正苦恼不已,却忽收到一封信,乃是衢州孔县令亲笔。
信中道衢州秀才宁采臣成婚,而此人与金华北郊荒寺骇尸一案有所牵连,故此特邀我共赴婚礼,听宁采臣说个分明。”
王特使见机问道:“金华之案,衢州县令怎会听得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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