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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座宫殿便是雍正帝在位之时,唯一的一位皇后所居住的宫室。
同后世相比,在仍拥有主人的时候,景仁宫中石影壁,琉璃瓦,歇山顶……入目所及的一切似乎都是崭新的。
正殿之中很快有女官昂首走出,同婉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正在梳洗,请刘答应随奴才入暖阁稍歇。”
婉襄同她点头还礼,而后随着她踏进正殿,独自一人在暖阁之中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皇后正殿之中并没有太多的珍奇玩物,婉襄略略扫过几眼,更吸引她的反而是建筑本身。
景仁宫中室内方砖墁地,门窗皆为双交四椀菱花槅扇式的——这是一种常见的门窗槅心花纹装饰。
天花图案是一副完整的二龙戏珠图,匠人巧心,若盯着那两条飞龙久了,会错觉它们将飞到她的眼睛里。
内檐则饰以龙凤图案的和玺彩画,沥粉贴金,不惮于使用青、红这般的撞色,使得色彩更加艳丽,富丽堂皇。
这些彩绘笔刷都在岁月之中慢慢地褪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她今日能安静地观察这些,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或许是皇后实在病势沉重,婉襄在不离开座位的时候几乎扫描完成了所有她目光能够接触到的文物,方才的那个女官终于姗姗来迟。
“刘答应,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候您过去,请您随奴才走。”
绕过两块屏风,婉襄一直低着头,终于随着引路的女官走到了明间中央,跪在了金砖之上。
她是第一次面见皇后,行三拜九叩之礼。
护甲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旗头之上。
“嫔妾承乾宫答应刘氏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些礼仪她在成为刘婉襄之前都仔细地学过,拖着这副身体做起来却仍旧吃力。
在视线受阻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她闻见了一阵浓重的药气。
在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分明还没有,是皇后带来的。
这是不吉利的事。
今日是御下,却也是待客,皇后毕竟是皇后,不会这般不讲究。
看来皇后的身体状况的确像皇帝担忧的那样糟糕,在奔赴既定的命运之前,还要遭受许久的病痛折磨。
婉襄不觉起了怜悯之心,同时也听见了上首女子清越的声音,“起来吧。”
声音先闯入印象之中,婉襄起身之时望见的女子容颜,也就并不出于她意料之外了。
皇后虽然久病,看起来却要比以艳丽著称的齐妃更年轻地多。
她的年纪固然比齐妃更小,但这般差距,绝对不是五年的光阴便能赋予的。
皇后今日穿着品月色团菊花纹袷袍,精致淡雅;戴镀金点翠镶珠石凤钿子,钿顶有五只点翠镶料石金凤,钿后杂珍珠宝石流苏数串,华贵无极。
如此均衡一番,便是恰到好处的家常与庄重。
她的容貌其实寻常,如后世画像一般是一张鹅蛋脸,五官皆很淡。
若将后妃的容貌都比作画作,熹妃像出自“马一角”
之手,满人的特征跃然凸出于纸上;那答应是宋徽宗赵佶的花鸟图,工笔之中藏有写意。
而皇后便是五代董源的山水,运笔甚潦草,近视物象难辨,远观景物粲然。
她的这种淡,或者反而令她有别于齐妃与懋嫔的衰老、病容,令人见之难忘。
皇后尚未赐座,婉襄便仍旧立于原处,等待着皇后接下来的指使。
倒还是她身边的女官提醒了她,她才和善地笑了笑,“到一旁坐吧。”
待婉襄坐下来,她又道:“本宫许久不见六宫嫔妃,有些规矩连自己都忘了。
也不知这椅上积了灰不曾。”
这话说得有些怪,似有许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