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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刚说完,桃叶便应景地打了个呵欠,“主子说的是,这几日天晴,晒得人骨头都懒了。”
“正是踏春光的好时节,也不知道这禁足令什么时候才能解。”
婉襄低下头继续打磨锔钉,笑着说了一句听起来没什么意义的话:“到能解的那一日,自然便会解了。”
从正月十六到如今,已经有大半月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雍正在紫禁城中其实是很忙碌的,于御太和殿接受诸臣上表朝贺,赐外藩科尔沁、贝勒、贝子公、额附及内大臣大学士、侍卫等宴。
更有无数祭祀之事,往来于陵寝与各祭祀之所。
若在养心殿中居住,则半夜批阅完奏章必然会过来燕禧堂,如此往复,身体状况倒又更糟糕了一些。
婉襄正自担忧惆怅,便听见燕禧堂正门锁芯旋转的声音,来人是小顺子:“常在主子,万岁爷急召您往前殿去。”
又更进一步,“熹妃娘娘也在。”
意思是终于要轮定谣言来处,为她平反了。
婉襄心中莫名一凛,放下了手中的锔钉,吩咐桃叶,“你就在燕禧堂中等候吧。”
桃叶没有坚持,婉襄站起来整理了仪容,很快便随着小顺子往前殿走了。
十六夜至今,即便有雍正相陪,为免横生枝节,婉襄没有再踏出燕禧堂一步。
此时春光暖融,养心殿庭植玉兰,闲淡东风飘香玉,有一瓣落在婉襄肩上,她爱惜地将它拂去了。
养心殿中是另一番肃杀情形,雍正高坐于上首,熹妃立在殿中央,更有一人低头跪在一旁。
而令婉襄真正感到讶异的,是宁嫔居然也在这里。
婉襄沉下心,走入殿中向雍正与熹妃行了礼,而后便如熹妃一般立于殿上。
只是低眉垂首,并不如熹妃盛气凌人。
雍正的神色颇有些不豫,冷眼吩咐小顺子,“给熹妃、宁嫔以及刘常在赐座。”
她与熹妃各自辞谢了,方在养心殿两侧坐下来。
婉襄也是这时候才看清,跪在地上的这个人,是气息奄奄的懋嫔。
又是懋嫔。
上一次相见,当是在坤宁宫的东暖阁里。
那时的她虽然同样病弱,尚且能如常行走,亦能回答皇后的问话,食胙神肉。
而此时的懋嫔在天气和暖之时仍旧裹着以黑熊皮缝制而成的大氅,仍旧一副寒噤难止虚弱的模样,同熹妃身上时新的品月色缎平金绣八团鸾鸟纹棉氅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婉襄自己也只穿着藕荷色缎绣折枝藤萝纹夹衬衣,并不厚重,只有懋嫔一个人被留在了冬日里。
入座之后,雍正终于开了口,“懋嫔,谣言自咸福宫中传出,众多宫人皆可为证,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懋嫔仰头看着他,身体不觉摇摇欲坠起来。
她大约是觉得跪着不舒服,亦有了破罐破摔的想法,干脆跪坐在了地上。
“万岁爷所说的是什么谣言,臣妾听不明白。”
雍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手轻轻一抬,便有太监押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嬷嬷上殿。
婉襄下意识地打量了她几眼,竟发觉她是咸福宫那夜陪着懋嫔的于嬷嬷。
相比于懋嫔,她的苍老似乎是更迅速的,原本头发黑白掺杂,此时却已经变成了纯然的白色,连宫女的服装也被脱去,只剩下白色的单衣。
她当然被冻得瑟瑟发抖,也被太监毫无怜悯地丢在了懋嫔身旁。
懋嫔分明是惊恐的,却没有在殿上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张开了她的熊皮大氅,将于嬷嬷也包裹了进去。
于嬷嬷坚辞,懋嫔面上滚落下来一滴泪,低声安慰了她几句。